还有一张大学的gps定位,那是大哥几年前接送宋知时,常常要翻出来的一张图片。
再没别的东西可以看了。
宋知良心倍感煎熬,脸上不知从何时起挂了一滴冰凉的泪,无声地掉在手机屏幕上。
他伸手去擦,指腹却误触到了联系人页码。
这个页面显示,大哥死前时接通的两通电话,来自于通一个被手机标红的号码。
没有来源地,号码数字排列无序。
是广告骚扰电话?还是什么?通话时间长达三分钟,也没有备注姓名?
床头灯下,宋知抽了抽鼻子,鬼使神差地,他盯着那串红色的数字,拨了过去
听筒嘟嘟嘟的响起机械音,一秒一次,声声拉长,在夜深人静的时分,叫人头皮发麻。
没有接通。
他又打了第二回 过去。
嘟嘟嘟
嘟嘟嘟
但这次。
声音却在五秒之内,被人迅速按断了。
第48章 君不夜侯
通话页面转瞬关闭, 屏幕的图案再次归为哥哥与嫂子的合影。
宋知近乎呆滞地盯着大哥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突然间忘记了呼吸。
宋骧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
是打给谁的呢?
宋知反反复复地将那串数字看了又看,他觉得奇怪不已, 在夜里反复起身、躺下,辗转难眠。直到窗外接近天明,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人还没睡够两个小时, 天彻底大亮,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
先学这些东西。
陈柏宇的那位教练朋友是这么告诉他的。
宋知没有睡够,他困倦地抱着厚厚的两本书,上交报名表格、按照要求做完体检后,回家补了一大觉。
第一科目考试安排在一周之后, 陈柏宇告诉他,七天一定够用。
于是,宋知睡醒后认真地看起了这些资料,像为准备比赛那样, 他格外专注也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减少内心的苦痛。他看了足足一下午,偶尔遇到想不明白的,问一问陈柏宇和项彬也就懂了。
日子很快过去。
宋知每天除了学学这些, 剩下的时间全用来睡觉。偶尔也会在休息的空隙, 拨打一下那号码他已经把那串无序的数字牢牢地背住了。
按在拨号盘上的每一下, 宋知都无比期待着, 这次可以接通。
他内心的怀疑和冲动,冥冥中指引着他这么做
考试的时间很快到了眼前。
麻利儿的,去吧。好兄弟陈柏宇对他挥手, 别弄个不及格, 回来丢人啊。
宋知朝他远远地点头, 转身进入考场大门。
他从兜里摸出身份证,摆在桌面上。在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上点开答题系统后,他在短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题快速写完。
甚至连检查都没有,宋知直接点下提交按钮。那电脑屏幕加载了半天,弹出一个窗口来。
满分。
宋知跟考官举手示意,对方确认无误。他把身份证重新揣进兜里,大步出来了。
这么快?怎么样?
过了。他简单地回答道。
多少?陈柏宇问。
宋知说:都有印象,没写错。
行啊你。陈柏宇笑,我就知道,你记性好,从高中就这样。
是吗?宋知反问了一句,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
陈柏宇见他一点兴奋劲儿都没有,愣了愣,答道:得怪张令泽那孙贼。
他试图在宋知跟前插科打诨,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起过往:你小时候虽然淘气,但上了初中以后,完全就一老实巴交儿好学生,结果高二那年他天天扒拉你!
你也是个没主意的,跟他见天儿翻墙头出去晃荡,天天整点儿尿汤儿事,一上课不是胡闹,再不然闷睡。
宋知认真地听着。
想不起来吧?陈柏宇看着他。
你以前随便听听也是个中游,而且数学这一科贼牛逼,结果快高考了,你课也不听,每天干这干那,能他妈学习就有鬼了。
这样吗?
当然啦!他语气越来越夸张,数学老师恨铁不成钢啊,觉得你算是巨星陨落,生怕你这个聪明蛋毕业以后不是去做水三儿就是做小力笨儿。
谁知道,嗳!他怪叫一声,顿了顿,你卖茶叶去了,和干苦力的水三儿也差不多!
宋知失笑。
陈柏宇一看有戏,边叫他上车,边继续回忆:咱们几个成绩作伴在咱们年级的倒数榜上,你、我、彬子,啊呀呀,这三个人是凑一块儿了,难兄难弟,一言难尽呐。
宋知情绪不高,他嘴上的话便一秃噜一秃噜地往外冒:咱以后得和牛逼人物混一起,明白吗?
找个爱学习的、爱工作的、带你上进。
他在后视镜里对宋知挤眉弄眼,紧跟着说:比如方成衍。
能不能滚啊?宋知快要被他烦死了,脸上的表情这才有了大一点的变动:你提他提得没完了?
陈柏宇贱兮兮地笑:咱们去哪儿?
不转了。他说,没心情。
怎么?
宋知摇摇头。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被放在一口郁郁寡欢的小锅里慢炖,从里到外,迟早要炖个稀巴烂。
回家干嘛?
躺着。宋知回答。
哎哎哎,干嘛呀这是。陈柏宇叫唤道,觉得这回复简直丧得不像话。
宋知没接着往下说,他打起精神,问了对方一堆关于科二的事情,说着说着便到了家门口。
上楼时,他胡乱地在手机上翻好友列表,见到方成衍的头像。
自那天说完话以后,男人再也没找过他。被陈柏宇那么一提,忽得也想找对方说说话,手速飞快地发过去一句:[在做什么?]
直到宋知脱了羽绒服,换好衣服躺下,男人才回复他:[开会。]
行,两个字打发掉了。
对话结束。
真高冷呢。
宋知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在枕边。
上面的聊天记录。一周前的那一句[想你],干脆当作他没说过吧。
在驾校练过几天车后,宋知头一次请了假
他要和父母一同去大哥的坟上。
宋国啸忙完单位上的事,被妻子硬是拉出门,说要和小儿子一起去看看宋骧。威严的一家之主在前面开车,母子俩在后面坐着,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汽车一直开到十环外的一片小树林,这里地方偏远,不见一处房区。从外面走进里头,宛若在走向晨曦中的森林一样,周围安逸、宁静,被连绵不断的树木环绕。
路是被人拨开杂草后、踩踏出来的。它的边上有一棵结着野果子的树,冬天已至,本就枝叶寥寥,过路的人更是将它摘得妻离子散。
冬日清晨的阳光是和煦又干燥的,但在这片树林里,稀稀落落洒在地上的阳光却显得格外阴沉惨淡。也许是因为粗壮参天的大树遮天翌日,把这片土地衬得出奇地荒凉。
母亲挽着宋知,带他走到其中一棵树下。
眼前的土壤和周围的颜色不同,尽管压实了,但依旧比平地隆出一些。
宋知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片地层的底下,埋着他三十岁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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