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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叶十一自然地从大牙手里接过馒头。

大牙端着咸菜碟,支到他面前,耐心地等他一口馒头一口咸菜地吃。大牙就看着叶十一吃东西,嘿嘿傻笑。

他们都没有因为叶十一坏了容貌而疏远他,尽管他侧颊的伤看上去近乎狰狞可怖。

李固扭头,眼圈微红。

没一会儿,师爷也来了,看了眼李固,没打招呼,只当他不存在,捧着账本到叶十一跟前,献宝似的奉给他:昨儿晚上把前几天的账清出来了,西域客商留下的,还有前寨主留下的,都在这儿。

好。叶十一毫不迟疑地吩咐:该发给兄弟们,就发下去吧。

大牙眼睛里冒光,师爷也激动地搓手:好嘞,多谢寨主。

他们各有各的忙。

师爷安排发东西去了,大牙看叶十一吃东西,刘匪头到橱柜里帮叶十一找练功用的衣裳,叶十一低眉顺眼地啃馒头,

李固从头到尾,仿佛局外人,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围着叶十一转,他想挤进去,但似乎没有他的位置。

更何况,叶十一其实是抗拒他的。

他做什么,都是热脸贴冷屁股。

李固默不作声,转身离开。

高大身影退出房门的前一秒,叶十一掀了眼帘,偷偷地眼角余光望过去,李固走了。

他放下馒头,酱菜放久了,在舌头尖浸出几丝苦涩。

刘匪头默默地注视他一举一动,连叶十一脸上神情变化都不放过丝毫,匪类很细心,背着手走到他跟前:我找几个兄弟跟着他,免得他乱来。

随他去吧。叶十一无奈:我这儿也没什么东西,能供他糟践了。

刘匪头深深地看着他,眼睛里藏着些难以言明的深意。

叶十一假装没看见。

牛头寨的人看到李固下山了。

刘匪头瞅一眼面无表情的叶十一:他走了,说不准回长安去了,后悔不?

叶十一身着劲装,在山寨简陋的校场里拉弓射箭。虽然离开沙场,不过练功却是日日未停。

刘匪头话音刚落,羽箭破空,正中对岸靶心。

刘匪头舌尖抵了抵腮帮。

没有。我后悔什么,他走了正好,毕竟是皇帝,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儿可担待不起。叶十一放下长弓。

也是。刘匪头抱着胳膊斜倚廊柱,笑笑地说:说不准他在这儿还要强迫你呢。

叶十一回头,视线淡漠地扫过他。

刘匪头站直身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叶十一自己练完功,山寨里的山匪就要来找他,他们也练武,于是叶十一就像以前带叶家军那样带他们,骑术箭术长枪短刀,一一教授要领。

山旮旯里吃食不丰富,匪徒们大多一天两顿就解决了。大厨说叶十一是长安来的,会特地为他做第三顿饭。

其实也很简单,就一碟炒青菜,半碗夹石的米饭,如果寨子养的老母鸡下了蛋,那么厨子会再添一碗蛋花汤。

粗茶淡饭,一日三餐。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傍晚时分,叶十一缩在屋子里,炭盆里的木炭熊熊燃烧,他就堵在炭盘边,一步都不想挪。寒冬太冷,天寒地冻。

刘匪头推门而入,叶十一抬头:关门!

刘匪头举起双手,回头关门。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刘匪头戏谑,也许是好消息。

什么?叶十一兴致缺缺,只撩了下眼皮。

他没走。刘匪头道。

叶十一顿住,深吸口气:然后呢?

你知道他这一天干嘛去了吗?刘匪头不大是滋味,没想到堂堂皇帝能做到这种地步,他略带醋意:大厨说的。

什么?叶十一叹气:人没事就行,皇帝不能在咱们这儿出好歹。

他去给你洗衣裳了。刘匪头撇了下嘴角。

厨房水缸里的水用光了,大厨说,是他一桶一桶挑上来的。

刘匪头逐渐笑不出来:红松下的水井到咱这儿路远,你也知道路上还结了霜说是人可能摔了几跤,走路有点瘸。大厨说的,不过皇帝也没显疼。

大厨说今儿一天没见他吃东西。

喏,刘匪头下巴努了努,那碟炒青菜,就是他做的,没尝出来吧。

叶十一愣住,回头望向餐盘里没吃完的炒青菜,不咸也不淡,他以为是大厨做的简单小菜。

他人在哪儿?叶十一问。

刘匪头挑了下眉梢,望向窗外,日落了,天色暗下来,他耸了耸肩膀:师爷没给他安排住处,这会儿大概只能睡柴房吧。

刘匪头试探着问:叫他过来?

叶十一低垂眉眼,没说话。

刘匪头拍了拍他肩膀,帮他找了台阶下,起身道:总归是皇帝,天子,不能给人晾那儿不是,我去瞅瞅。

叶十一抬头,刘匪头留给他一个背影,一闪身,溜出房门。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房门才被再度推开,冷风嗖地吹进来。

叶十一头也没抬地催促:关门。

房门嘎吱合拢。

这才循声望去,男人是憔悴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嘴唇干枯起皮,来时完好的绸缎衣裳,被山里的荆棘划破了几道口子,落魄得像山匪一样了。

李固手里端了木盆,木盆里的热水腾腾冒雾气,木盆边搭了帕子。

叶十一不动声色打量他,李固走路变慢了,前脚重后脚轻,有些瘸,师爷没说错。他的袖口搭在腕子上,只能看见露出袖口的双手布满道道细碎伤口。

那双手,本该用来御笔朱批,号令天下。

叶十一蓦地涌上复杂情绪,一言难尽地注视他。

李固问:冷么?他看了眼炭盆:一会儿我去加炭火。似乎没看见叶十一眼底的疑惑与复杂,兀自将木盆放到他脚边。

叶十一坐在榻上,李固将炭盆挪开些,木盆摆过去,提了衣摆在他跟前半蹲下身:泡会儿脚,能驱寒。

叶十一呆住了,他从未见过李固这样的姿态。

至高无上的天子在某个人面前半蹲下身,做小伏低的讨好模样,尽管没有一丝一毫的讨好语气与作派,但他就是能感到,那是讨好时才有的姿势。

李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的。

这份震惊一直持续到李固脱下他的鞋。

双脚暴露在冰凉空气中,下意识往回缩了缩,李固轻轻覆住他脚心,掌心温度为他酝热脚背,轻柔地拍了拍:泡脚,你手脚总是冰凉的,寒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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