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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叶十一猝然回神:不必了,我、我自己可以。

李固浸湿帕子,在他脚面擦拭,然后扶着他双脚,极缓慢地放入添加了艾蒿的泡脚水中。他挽起叶十一的裤腿,掌心捧水,有条不紊地拍打他小腿,将小腿也拍热。

热度自脚底蔓延而上,整个人都随之经脉舒畅起来。他咬了下唇,默默地看着李固。

李固头顶正对他,埋着脑袋专心致志为他洗脚,大手拂过脚趾头,捏了捏,再松开。

你是陛下叶十一谨慎地提醒:你是皇帝,天子,不必如此。

李固没有抬头,只是看着他的双脚,叶十一这双脚还是完好的,幸好那场大火的火舌只是刮过了他的脸和后颈。

不等叶十一更多的开口推拒,他埋下身。

叶十一仓皇间,瞪大眼睛。

李固视若珍宝地拥着他双腿,低下头去,亲吻他的小腿。

李固!叶十一惊声,被烫到似的将双脚从水盆里抽出。

别动。皇帝嗓音沙哑,抬起头来看他:别动

那眼底多少渴望,不加掩饰的露骨的呈现出来,足以令叶十一触目惊心。

李固冲他笑了下。然后他再度埋首,扶着他的小腿,亲吻逐渐蔓延向下,水花四散。

动情似的,每一次亲吻都轻柔得仿佛感觉不到,但那么热切地,贴在脚踝间,久久地凝住。

李固不动,叶十一也不敢动。

良久,才听见皇帝哽咽开口:十一回长安吧,养伤医毒,好好活着。

第61章 病倒

61、

你不相信朕了, 没关系。李固极缓慢地,放开他,两只眼凝在他蜷紧的脚趾间, 脚面绷出了青白, 他心疼地拂过去。

叶十一猝然收脚, 水花猝不及防溅了李固满身。

叶小将军实在是忠臣心使然, 习惯性地在皇帝面前放低姿态了,极度不安地道歉:草、草民僭越陛下陛下去歇息吧。

李固忽然想到,叶十一对他算什么呢?

重逢那日,小乞丐狼狈又落拓, 会使劲地冲他叫嚣,仿佛受够了委屈的小兽,那时他的言辞里还有发泄,还没有那么多淡漠。

现在呢, 叶十一从震怒中清醒过来,清醒地明白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罪臣,他甚至肩负着牛头寨弟兄们的性命,所以不敢惹恼他。

叶十一,是畏惧他的。

所以冷淡、疏离、客套, 给够了颜面,不亲近,不恼怒, 不疏远, 不伏低。

皇帝抬起头, 目光灼灼照向他, 仿佛要投过那双明亮的眼, 将他心底那片畏怯冷漠照个透彻。

叶十一扭头避开他, 趿拉了鞋下榻,裹上被褥去拍窗:大牙!

大牙不在,刘匪头坐在台阶下,抱着两条胳膊看月亮,闻声起来回应他:十一,大牙肚子饿,吃夜宵去了,有什么事?

炭盆没火了,叶十一自动忽略了李固说要帮他添火,只是告诉刘匪头,劳你找些火薪子来。

好嘞。刘匪头二话没说:我进来啦。

嗯。叶十一裹上褥子让开。

李固不悦:这些事,朕来做就够了。

叶十一咬了下唇,回头瞥他一眼,默默低下脑袋。

刘匪头推门而入,看也不看僵立的李固,径直去端起炭盆。

李固沉声下令:放下。

刘匪头呵呵一笑,端起盆往外走。

李固抬手去拦。

叶十一忽然又说:陛下受了皮外伤,再找些药粉来。

李固没有去拦刘匪头了,刘匪头视线在李固与叶十一间逡巡,笑了下:行。陛下金贵。

药瓶找过来,刘匪头直接塞进李固怀里,然后守在叶十一身边,不大舍得离开似的,他完全无视了旁边怒目圆瞪的李固,满心满眼叶十一:睡了么,我陪你待会儿。

叶十一没点头,但也没摇头,大约是习惯刘匪头这么做了,脱下鞋子钻进床里。

刘匪头把火盆放到他床边,拿着铁钳翻动,让里边的火薪子充分燃烧,亮堂堂的一团橙红,床里都被热气烘得暖和。

叶十一裹紧自己,只露出一双眼在外,撩了下眼皮,也没看李固,只是低声仿佛恳求:陛下,师爷一时疏忽,招待不周,未曾为陛下安置客房山寨简陋,陛下若不嫌弃,刘匪头那间屋尚可歇脚。

刘匪头点点头,回过身来朝李固说:去睡我那屋,放心吧,干净着呢,这山寨里,除了十一的屋,就我那屋啥都齐备,也不冷,避着风口。

李固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他无法忍受刘匪头在叶十一身边,分明是与自己相似的容颜,叶十一却肯对这匪类一置容色,对他却是千万般的无言抗拒。

你到底喜欢他。皇帝自作主张地认为:宁肯许他陪你。

倒也不是喜欢。叶十一轻轻叹气:陛下想多了。

刘匪头瞅瞅叶十一,再瞅瞅李固,嗤笑:陛下,您的确想多了,十一身边没人,他睡不着觉,你没来之前,要么大牙、要么师爷、要么我,在这儿陪他,等他睡着了我们再走。

李固凝眉:睡不着觉,为什么?身子不舒服?

叶十一翻身背对他俩,蜷缩起来,打了个哈欠,困意缓慢上涌,无心再费劲解释了。

刘匪头翻动火薪,热气腾腾,烘得面上又干又热,他指向火盆,撇了下嘴:因为这个。

李固一时没反应过来,与火盆有什么关系?

火盆,火。

皇帝骤然察觉:是因为

他做了一场大火滔天的噩梦,至此十年不忘,更何况叶十一,亲身经历大火,险些丢掉性命,火舌燎破了皮肉,该有多疼。

百战百胜的小将军,难道就没有害怕的时候吗?

穷凶极恶的突厥他不怕吗,兵行险着孤注一掷时他不怕吗,命悬一线千里单骑他不怕吗。

他怕啊,他又不能退。

我不去。皇帝很固执: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刘匪头龇牙,叶十一自被子底下伸手,拍了拍床沿,拍了一下,又焦躁似的再拍两下,最后他仰面望头顶:刘匪头,你先回去休息吧。

行。刘匪头咬牙,起身离开。

刘匪头走到门边,蓦然回过头,盯住李固:天子不知边塞疾苦,长安城里应有尽有。你们长安能那般安乐无忧,多亏了将士们在边疆吃石头拌糠,穿粗布麻裳,很多去了塞外的人,没有一天能睡安稳觉。

突厥虎视眈眈,回纥心怀不轨,吐蕃安营扎寨。小小的玉城里,混了无数探子等着叶小将军伤重伤亡心力不支。他们都想他倒下,就能侵扰边民,畅通无阻。

就连我们这些边匪都知道,官家尽是一帮酒囊饭袋,除了叶将军。除了他,我们谁都不信。

李固低下头,仿佛回到年少时挨训,太傅训他治学松散。

那时无心于帝位,对待课业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太傅斥责他态度不端,他也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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