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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属忙敛了声,掩口凑到萧择耳畔道:“齐溪然收拾包袱出了房门,像是准备离开王府,这会儿已经走向王府大门了。我等不敢阻拦,特来请示萧大人……”
萧择闻言暴怒,眼珠子都气得鼓出来,攥紧了拳头去追齐溪然。
因步伐过于急促,萧择走路时生出一股暗风来,宝蓝色的袍子一路翻飞,整个人都显得暴躁而凌乱。光看这架势,就知他心中的火气有多大。
他远远看见了齐溪然的背影,直接绕到前方阻断齐溪然的去路。
“我让你认真做选择,你却想一声不吭地离开?”
猛听到萧择的声音,齐溪然只是淡然地抬起头,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与萧择对视了一瞬,又扭头看看自己周围和身后,他已被一群人围住。
齐溪然两臂垂在身侧,右手拎着一个包袱,浅笑道:“这就是我的选择。”
萧择怒极了,胸脯扩张得十分明显,一步一步逼至齐溪然身前,揪住其衣领,狠狠地摇晃了几下:“我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你仍无动于衷,坚持要走?”
齐溪然点头:“是。”
萧择不可置信地松了手,连退数步,摇着头道:“你太令我失望了。”
“我若不让你走呢?”
“你是个守信用的人,我相信你不会食言。”
萧择冷笑几声,整颗心崩溃又凄凉。
是,他的确承诺过让齐溪然自己做选择。不管齐溪然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只能尊重。
不过,这是他对齐溪然的最后一次尊重。
萧择红着眼道:“你可以走了。”又向围住齐溪然的众人发出命令:“全都退下!”
齐溪然朝他低首,道了声“多谢”,随即抬步就走。
“等一下!”萧择拿出藏在背后的那只手,将手中所持的剑伸了出去,用系着剑穗的那头对准齐溪然:“你连剑都不要了吗?”
红色的剑穗迎风飘动,直直映入齐溪然的眼帘。
萧择本以为这个剑穗能够唤起齐溪然对他的留恋,可他失算了。齐溪然眼观着剑穗,眸中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更无半点挣扎,面容也是平静如常。
这是萧择头一回感受到窘促。
只怕齐溪然已猜出他的小心思,萧择难掩尴尬,僵硬地想要收回手,就在这时,齐溪然伸出手去接剑。
萧择心念一动,还当齐溪然果真舍不下他,却没想到——
齐溪然仍是一副心淡如水的模样。
在这短短片刻之内,萧择接连产生了挫败和屈辱之感。
他为何要如此卑微地去试探一个叛徒,还企图以卑微的姿态得到叛徒的回应?这是自轻自贱啊。
萧择鄙视自己,试图挽回尊严。
在齐溪然即将从他手里拿走那柄剑时,萧择蓦地一收手,双目瞬间蒙上一层寒冰,当着齐溪然的面,硬生生将那个剑穗从剑首上扯了下来,扔弃在地上,而后才重新把剑递给齐溪然。
可齐溪然偏偏又做出一个令他无法理解的举动——上前两步,弯下腰,想去捡他脚边已经扯断了的剑穗。
萧择抬脚踩在剑穗上,连捡都不许齐溪然去捡,原本充斥于心间的挫败和屈辱,终于得到了缓解。
干脆把齐溪然的剑也抛在了地上,萧择脸上故意带着笑:“滚。”
齐溪然缓慢立起身,弃剑而去。
萧择亦转身走远,不屑去捡齐溪然的剑和剑穗。
两人就这样背对着背,朝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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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溪然才刚走出遂王府,就惹来了一群尾巴。
他知道是左夜明派来的人。原本腿上的箭伤未愈,他走路时难免有些跛脚,可眼下有那么些人暗中跟着他,他只能勉强自己走出正常人的步调,尽量不让那些人窥出他的异常,趁机对他动手。一旦与对方发生正面冲突,他武功已废之事就彻底瞒不住了,到时候必然无力脱身。
齐溪然似警告般回首望了一眼,那群跟踪他的人便立即缩到隐蔽处藏了起来,一个都不敢露面,生怕惊到了他。
见那些人对他有所顾忌,齐溪然有意地放缓了脚步,不慌不忙地走入闹市之中。
那些人不敢离得太近,就远远地跟着,以致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可恶!”
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无影,秦羽吃气,不再隐身于暗处,索性带着一群手下满大街地搜寻齐溪然的影子。
可几乎搜遍了附近的所有地方,都不见齐溪然的踪影。
秦羽不信齐溪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远,他敢肯定齐溪然还在附近。于是,他站在原地四面张望,不断猜测齐溪然会往哪个方向逃,最终抬手一指,目光毒辣地道:“去那边。”
一众手下循着秦羽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羊角巷,时不时会有一些卖菜的小贩躲在里面摆摊,属于这片街市中最冷清的区域,且出口入口都是一个。
转瞬之间,秦羽就率领众人奔到了巷子口。
羊角巷虽冷落,依然有人从里头走出来,但也只是寥寥几人。
秦羽没有贸然冲进巷子里捉人,而是从走出巷子的人之中拦下了一个布衣老者,询问道:“老人家,我看您刚从巷子里出来,可有在里边瞧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公子?那人相貌很清俊。”
老者抬头,从容回应:“不曾。”
不曾?秦羽一愣,莫非他的直觉出错了?明明一向都很准……
秦羽不甘心地审视了老者一番:“您确定?”
老者倏然笑道:“老朽老眼昏花,恐看不真切,公子倒不如自己走几步路进去看看。”
秦羽一巴掌呼在自己脑门上,一时无语,他怎么会跟一个老头子浪费时间。像这老者所说,才几步路而已,他自己带人进去看看不就知道结果了吗?何苦在此追问一个须发皆白的年迈老人。
“打扰了,请。”
秦羽向来尊老,主动往旁边一站,为老者让出一条道来。
老者颔首,一径离去。
秦羽注视着老者渐渐远去的背影,思绪不可控地乱了起来,现在他脑子里想的居然是——
那位老人家的眼睛好亮啊,都大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眼中竟还有旭日般的光彩。
“……秦大人,我们还不进巷子抓人吗?”
一个手下弱弱地给秦羽提了醒。
秦羽这才回过神,急忙带人进了巷子。
然而一无所获,除了地上的一身白袍,以及一个空无一物的包袱。
秦羽压着满腔怒火拾起那件皎白的袍子,死死攥在手心里,又似发疯一般抬腿踹向路边的墙,恨不得把墙壁都踹倒。
一众手下只觉莫名其妙,个个低着头,被秦羽发狂的样子吓得不敢喘气。
发泄了一通,秦羽才颤着声道:“去,去追方才那个老者!倾尽全力把人抓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摸不着头脑。
有人胆子大,直问:“为何要去抓那个老者?”
秦羽走向问话的人,抬起脚就是一顿踹,边踹边骂:“蠢货,一群蠢货!那是齐溪然,是齐溪然啊!”
“……”
这下,众人恍然大悟,提着刀就去追人。
秦羽却停滞不前,他知道齐溪然已跑远,追不回来了。之所以还让人去追,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见了皇上时能够好交代一些。
皇上得知此事后,估计会比他生气一百倍吧?
秦羽根本不敢细想。
今日带了这么多帮手,还拿不住一个人,只怕皇上这次不会轻饶他了。
秦羽仰头看了看天色。
日头下沉,将至黄昏。城门已经关了,至少今日,齐溪然是逃不出城的。只要齐溪然还在城里,此事就还有转机。
他必须尽快进宫,将这件事禀告皇上,早作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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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轮初升。
齐溪然拖着肿痛的腿,来到民宅区的一个小院外,抬腕扣了扣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