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家里的大孙子,既得利益者。
他有种想打人却无处落拳的憋闷感。
大汉打人的事证据确凿,套路贷也有合同作为证明,暂时被扣在了警局;他们一家人是可以走了。
已经过了午,大家肚子都饿,一行人还是去了昨天的酒楼。
考虑到老太太的病,只给她叫了些清淡好消化的东西吃。姑姑们没说破她生病的事,于是点了一桌子清淡菜色,陪老太太养生。
菜刚上来,放在手边的手机震动起来,程灼瞥了一眼,是他爸的秘书,喂?
少爷,我跟老板刚刚出发,开车去杨槐,预计晚上能到,提前跟你打声招呼。
姑姑们在陪奶奶说话。程灼站起来,往包厢外面走:你们什么计划?
老板说是,留几天,等处理好他弟弟的事情再说。秘书说,如果老太太的病情比较严重,我就先把老太太送到江城,办理入院手续。但我毕竟是个外人,最好是你也能跟着一起。
可他本来打算明天早上回去的。
程灼揉了揉眉心,忽然有点心累:我只请了上周五一天假,我们组最近很忙。
这事交代下面就可以了,你最好还是能留一留,毕竟是家里的大事。秘书耐着性子给他解释。程光宗的秘书不止一个,这个男的跟着他的时间比较长,対程灼的狗脾气也更了解,讲这话的时候特别卑微。
那你就交代吧,程灼现在脾气好多了,叹了口气说,我就是个搭把手的。
他忽然很想抽烟,可惜没有,放下电话,程灼从酒楼的小窗看出去,缓缓地吐了口气。
这就是成年人的无奈。
哪怕是个不喜欢的长辈出了事,该支着还是要支着。
他正发呆,手机再次震动,程灼刚想骂人,一看来电显示,目光又凝住了。
他接起来,声线柔和了数倍不止:小雨?
出什么事了吗?原雨轻轻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有些日常的散漫,你说早上去看我妈,结果大半天了也没给我打电话。
程灼发了几秒钟的呆。
察觉到他的沉默,原雨的语气认真起来:怎么了?我妈
不是你妈,你妈挺好的。程灼闭了闭眼,是我家出事了。
啊?原雨有些无措,怎么了?
走廊上时不时就有端着菜盘的服务员走过,程灼忽然觉得烦,拿着手机往走廊尽头无人处走,嘴里的声音压着,不想让周遭的人听见自己说话。
昨天带奶奶做了体检,查出早期肠癌,然后是,我二叔赌钱,今天债主找上了门。程灼慢吞吞地把这一天内发生的事告诉原雨,思绪太乱,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好在不难理解。
原雨静静听完,放柔了声音:心情很糟?
其实也还好,奶奶年纪很大了,生病不奇怪,再说早期的话,还有救。我也不喜欢二叔,他死了我没什么感觉。程灼揉了揉脸,就是有点憋闷说不上来。
而且,他顿了顿,语气低落,我本来打算明天早上回去的,但现在应该走不了。
想我了?原雨猜得很放肆。
程灼倒是很坦诚,好像那天夜里一问一答之后,耻度已经爆了表,他反而在原雨这里多了份破罐子破摔的坦诚:嗯,想你,还想抽烟但烟和火机我在江城的时候就扔了。
无处发泄,于是烦躁一点一点累积起来。
往来的服务员有点吵,远处包厢里客人的声音也很吵,他脑袋嗡嗡的,无意识地抠起了自己的手心。直到感觉到轻微的刺痛,程灼心里才舒服了一点。
扔香烟的时候,程灼一个人在家,这事原雨不知道,微微惊讶。他想了想,轻声问:你的药带回去了吗?
程灼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带是带了,但今天事情太多,我忘记吃了。
昨天呢?
吃了。
那你今天,平心静气,烦心的事情尽可能地不要想。原雨停顿了半秒,然后说,你明天回不来,我去找你。
程灼倏地抬眼。
那一刻,像是在心里炸了团烟花,热烈而绚烂,某种,不那么负面的情绪丝丝缕缕地涌上来,一时间,他连指尖都开始发麻。
不过他还有残存的理智,推拒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应该没多久就会回去了你不是还要上课?别过来了吧。
原雨可是发烧了都要硬撑着去上课的人,程灼怎么能让他过来。
原雨答非所问:程灼,不抽烟是不是很烦。
有一点。程灼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
你还在生病,虽然医生有给你药,但我也还是希望,你能尽量保持积极轻松的心态。压力大的时候,心里烦的时候,不能抽烟不能喝酒的,原雨顿了顿,声音变小,你还可以干我。
程灼觉得自己开始耳鸣了,似乎没听清他的话,什么?
原雨的声音还是很小:我自己送上门,帮你戒烟,顺便陪陪你。
再说,我也是可以回去看妈妈的啊。他找补似的说了句,匆匆挂断了电话。
程灼回到包厢还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的感觉。
这一天下来,现在是他心情最好的时刻,要面対后面的事似乎都没这么难了。
中途,他借着上厕所的时间,跟大姑姑说了下他爸晚上到的事,于是饭后,奶奶被两个姑姑强留在了镇上。
程灼已经长大了,自觉碍眼,没打算去姑姑家里住,自己找了个旅馆。
有秘书提前的拜托,程灼开了三间房。
那旅馆建在醉生梦死斜対面,大白天的酒吧没开门,但程灼出来后看到那块旧旧的招牌,脚步自动停顿了片刻。
虽然也许用不上。
可身体很诚实地,拐去了超市,从收银台旁的货架上取了盒乳胶计生用品下来。
他放进贴身的口袋藏好,这才去姑姑家跟长辈们会合。
黄昏,厚重的云层散去,露出橙黄色的夕阳。到了镇中放学的时间,小姑姑忽然想起这茬,站起来说:得去接小珍和贵放学了。
二叔的老婆早早和他离了婚,爸爸失踪好几天,俩孩子自己上学放学,可怜得很。
而且现在,他们没了爸,以后怎么生活还是个问题。
两个姑姑虽说生活在镇上,但其实家里条件一般,不算宽裕,再养两个孩子,生活怕是要捉襟见肘。程灼到这会儿才想起来,家里好几天没大人,那两个人在家怎么吃的饭?
程贵可是个不干活的程珍?
程灼几乎没见过这个妹妹,但他那年在这里住的时候,晚上不回来全靠程珍带话,跟她打过几次电话,印象里,是个话很少,但很有条理的女孩子。
连原雨这种人缘很好的人都说过程珍内向。
想到这里,他追着小姑姑出去: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吧。镇一中我以前常路过的。
出了单元楼,小姑姑才像是有点意外地问起:你怎么想起也一块去了?
小姑姑,程灼没答,视线落在远处,像是无心之问,二叔不在家,家里程珍做饭吗?
他在家也是小珍做,耀祖从来没进过厨房,不会干活的。小姑姑叹口气,那孩子可怜,小小年纪没了妈。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程灼这人向来直来直去,只対在意的人会稍微委婉一点,但也就是稍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