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已经在镇上等了,她受过一些教育,知道万一有病,早点检查出来比较容易治疗。但奶奶并没有这个意识,被推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明显表现出了抗拒。
小姑姑也来了,思想工作只能让她们去做,因为奶奶激动起来说的方言程灼还是听不明白。
他站在医院门口,手插着兜。入了秋,街上的叶子黄了,风飒飒地吹,不知道是不是气氛的原因,总觉得镇上也萧条了不少。
楼是越造越洋气,但人少了很多,跟村子里的变化一致。
女儿总是比较了解妈妈的,过了半小时,老太太就被两个女儿联手推进了医院。
之前程灼说过要把能做的项目都做一遍,钱他来出,姑姑就也没客气,把能报的项目都报了。
体检赚钱,镇医院病人少,还是挺欢迎这种大客户的,给老太太做检查的医生也特别和颜悦色。
这打消了奶奶的紧张感。
一通检查做下来,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报告要过一天才能拿,大家商量着干脆在镇上吃个饭,以免老太太回去还要继续做饭。
也行,程灼看了眼天色,不过我要去买点东西,你们先过去吧。
你能认得路不?丹池路上最高的酒楼就是。小姑姑说。
认得,程灼笑笑,我以前常去那附近上网。
只不过当年跟他一起上网的兄弟都已经去江城了。物是人非,不过是好的变化。
程灼是想既然来了镇里,干脆顺路去买点礼物,免得第二天还要再跑。他先逛去了超市,买了堆实用的东西,又按照常规礼节买了些保健品,又因为给原雨妈妈买了,干脆给大姑姑小姑姑还有奶奶都买了礼物,最后东西实在太多,只好先拿走一部分,给原雨妈妈的那些让超市第二天帮他送到村里。
照理是没有送货服务的。
谁让镇小客少人闲呢。
他把给亲戚的礼物带去了酒楼,一家人吃了个饭,饭后,姑父说送他俩回村里。
程灼正要拒绝,发现姑父已经鸟枪换炮把摩托换成了小轿车,这才没抗拒。
回去稍微洗漱了一下,跟原雨打了三小时电话,程灼就睡下了。奶奶家二楼的布置没有变化,只是木桌木椅看起来更旧了,但躺着的感觉还一样,于是程灼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原雨刚开始被他弄的时候,想起原雨哭,想起原雨软声软调地喊他老公
以为自己忘完的事,谁料半点都没忘,还愣是把自己想得浑身都燥了起来。
程灼翻身坐起来,头垂着喘气。他想抽支烟,下意识地摸了裤袋的位置,才想起在江城的时候就已经把烟盒打火机都扔进垃圾桶了。
他答应过原雨要戒烟。
程灼闭了闭眼,咬了下唇,又躺了回去。
不就是忍两天。
也不记得自己是几点睡过去的,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程灼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场秋雨,气温立刻降了下来,他只带了一件换洗的衣服,不太厚,干脆都穿身上了。
超市的员工挺尽责,一大早就把东西送了过来,程灼签了收,提着大包小包和奶奶给他的雨伞往原雨家走。
雨天天色暗,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今天路灯没有熄,一路都亮着,程灼看见三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从砂石路尽头走过来,边走边看门牌,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还没到啊?这逼崽子一家子都属乌龟的吧!真他妈能缩壳!
消消气,马上就到了。
程灼皱了下眉。
他没太在意,上原雨家敲了门。原雨妈很快就出来了,见到是他,又高高兴兴地迎他进去。
程灼很怀疑她把对儿子的思念栓在了自己身上,毕竟,他可能是全村现在唯一一个经常能见到原雨的人。
然而,今天这场对话没能持续太久,大约也就过了二十分钟,安静的村落忽然闹腾了起来。
原雨妈听了一耳朵,先站了起来:哎哟,啥事儿啊,听着是你们家那边啊?
我家?程灼愣了愣,反应过来,我奶奶?
是刚刚那三个男人!
他们来干什么的?
程灼立刻冲了出去,原雨妈没犹豫,也跟了出去。村里闲汉多,热心人也多,这会儿在程家门口聚集了不少,不少人都是指责的口吻。
程灼听不太懂那些说得又快又多的方言,他只知道跑回门口的时候,奶奶佝偻着脊背,畏畏缩缩地站在家门口,正无声地落着泪。
那三个男人就站在她面前,表情凶狠,还带着点无语:拜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不是找不到那个逼人,我能来这里欺负一个老太太吗?
你也晓得是欺负老太太!要不要脸!围观群众都在骂。
程灼皱了下眉,快步走上前去:什么钱?
哟,这是谁啊?为首的大汉上下打量着他。程灼不像他还戴着条大金链子,他什么金光灿灿的东西都没戴,但往这儿一站就像个有钱人,大汉顿时来了兴趣:你跟程家什么关系啊?
边上有闲汉喊:那是他家大孙子!
哦!大汉恍然大悟,让我想想程耀祖是你爹?
程灼一脸嫌恶:谁是他儿子。他顿了顿,那是我叔你来讨他欠的钱?
是啊!大汉说,你是他侄子?你有钱不?有钱你替他还了,我就不找这老太太的麻烦了我也不想的好不好。
不是说他欠的钱都还了吗?
谁还了?还给谁了?反正欠我的钱他没还过。那大汉掏了掏兜,摸出一张纸抖开,举到程灼面前抖了抖,看看,瞧你是个文化人,白纸黑字的应该看得懂吧?
那是一份合同。
程灼学的商科,对这玩意儿半点不陌生,他夺下那张纸,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奶奶磨蹭着走到他旁边,拉拉他的衣袖,好像是希望他别再说什么了。然后,那个可怜的老太太跟大汉说了句什么,大汉的眉头一下提了起来:这哪行啊!
程灼抬起头:我奶奶说了什么?
你听不懂啊?大汉一脸惊讶。
他还没回答,围观的人里有人回答了他:你奶奶说让他给你们几天凑钱!
说完,又有人接话:怎么不行啊,这么大笔钱总要让人凑出来吧!人家又没说不还!
程灼打开合同往下看,看到最后那个歪七扭八的程耀祖的签名,他把合同一合,纸张啪一声发出脆响。
不,我奶奶说的不算数,这事我说了算。程灼一字一句地说,我真不还了。
嘿你个□□崽子,跟你叔一路的怂货哈,大汉来了脾气,欠债不还?行,我今天就把你家砸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身旁那两个兄弟迅速抄起家伙扑了上去。程灼把合同往怀里一揣,躲过挥过来的棍子,飞起一脚就往人□□踢。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既没学过格斗,身体素质也不太行,并不硬刚。躲过这一下,他回身抱住老太太,把人往边上带。
程奶奶在村里人缘还是很好的,围观群众立刻涌了上去:让你横!欠债怎么了,债主就能乱打人啊?钱又不是人老太太欠的!你才怂货!
程灼趁乱钻出人群,把老太太放下。搬一个人到底消耗太大,他喘着气掏出手机,按了110。
老太太眼泪还在流,看着他一脸担忧难过:小灼
没事。程灼拍拍她,在一片嘈杂声里,对着那头的接线员说:你好,这里是xx村x路x号,我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