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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饮剑拂开她的手,赌气说:“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得听呢,今后你们想说我也不听了。走了!”
说罢,他便转过身去,对衆仆瞪道:“还傻着干嘛?本少主都不能听的东西,你们还想偷听不成?”
被他吆喝着,衆仆也连忙散去,只留下空落落的院子。
孔清兰倚门目送着莫饮剑的背影,身后莫怜远没好气儿道:“你还哄他?那小子就是被娇惯了,‘天权’接管观天楼的时候也才十五,怎麽就比他稳重这麽多!他要听,就让他听,他能听懂什麽?”
“我还不想让孩子听到自己的父亲居然这样短视。”孔清兰忍着怒意,冷冷关上了门。
现在终于只剩他们夫妻,虽然月上中天,已是深夜,孔清兰却生平第一次渴望这个夜晚永远不要结束。
她不敢想今晚之后的千里县将迎来多少的风波。
自家愚钝的丈夫,半生戎马得意,现在却替人做了新嫁衣,还在这里沾沾自喜。
孔清兰愤愤坐回桌边,支颐梳理着当前脉络。
莫怜远虽然目不识丁,但对自己才高八斗的夫人向来敬重。方才自觉伤了脸面才怒火中烧,如今没有旁人,莫怜远静等片刻,又恢複了平日爱妻敬妻的模样,主动倒了一杯茶水递去:
“好了,这回确实是为夫欠考虑了。你觉得不好,咱们把那群小孩撵出去,不掺和曲相和的事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孔清兰的胸膛一起一伏,半晌才接过茶水:“你要怎麽和饮剑解释?那是他的好友,万一紫衣侯斩草除根,没有十步宗的庇护……只怕饮剑这一生都不会释怀。”
“哪有什麽释怀不释怀的,等他继承了十步宗,就没工夫惦记这些朋友了。”
“你还是没想透,你的错,是错在领了天子的旨,和紫衣侯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哪里能用这麽严重的词语!那、那我不管他们,就当没接过那道圣旨好了!”
孔清兰听得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能愚笨到如此地步。
可真的到了这一步,她反而禁不住笑出了声:“莫怜远,你可真是……”
十数年前,莫怜远挑战东海云翁,大败而归。途经幽州时重伤不愈,独自昏死在郊外湖畔,被倾九洲送去了神医居所。
孔清兰也是借那契机结识了莫怜远,后来倾九洲离开,莫怜远还在山中疗伤,能和孔清兰畅聊江湖的,就只剩下他。
一个是知府千金,久居深闺初识江湖,正是心痒难耐;
一个是落拓豪侠,心直口快,又对读书人格外崇拜。
两个本该毫无联系的人,便在某夜聊起了彼此的心愿。
莫怜远说,他要广纳良才,力克名门,让十步宗的名字响彻大虞。
孔清兰说,她不想只做一个知书达理的官家夫人,她想让自己的“道”在这偌大的江湖上得到真正的贯彻。
“夫人有话就直说了吧!”莫怜远低下脑袋,一副羞愧的模样,“我是不是被商别意那小子唬了?可我想不明白啊,这件事到底错在哪里?要是真错了,夫人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孔清兰轻叹一声,玉手将自己不再年轻的丈夫扶起。
他们二人的确实现了旧日的理想,十步宗从破落小户到玉城一雄,她也从闺中小姐成了十步宗当之无愧的军师——他们的半生走到这里,似乎已经值得夸耀,没必要再殚精竭虑。
孔清兰道:“你对今上,究竟了解多少?”
莫怜远微微一愣:“二十岁出头的小毛孩子,投胎有点本事。还有旁的吗?”
“……天子掌政不过三载,朝中将相都换了一回血。外朝的将军用了新贵,而去年新擢的六部侍郎,足有四人都不是簪缨世族的出身。你想,若是没些手腕,他是如何压下那些顽固的老臣,任用一群寒门甚至布衣?若是没些野心,他又凭什麽大费周章对抗那班士族?”
莫怜远还是一头雾水:“就算他和那些当官的过不去,他当他的皇帝,我当我的宗主,这有什麽妨碍?”
孔清兰摇摇头:“三年来,天子推新政、裁冗兵,财政、官事、军权一手掌握。这样的皇帝,你怎麽敢信他会把玉城让给一群武夫?”
“夫人是说,他在骗我?”
“骗?他许诺你的,不是一直都只有那座矿山而已麽?是你自己以为,斗赢了空山老祖和曲相和,玉城就能让你称王称霸。”
“……”
“若你领旨,就让你先和十方会斗得头破血流,在江湖上受尽孤立,而他作壁上观,你成了,他就押了‘神恩’回去,你不成,还有‘鸦’黄雀在后,不怕一无所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