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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何良的手很大,力气也大,被握住的地方开始发热,堵塞的地方好像被疏通了。只不过力气越来越小,因为陈何良肋骨太疼了,一使劲牵扯到上半身,最后几乎是咬着牙,几滴冷汗从他额角落下,砸到兰溪的手臂,顺着手臂弧度滴在地板上。
兰溪被那冷汗一凉,本能就想抽回手,却见陈何良的手法,竟和前几日德国康複师的方法相差无二。
“按摩技巧,你哪里学的?”兰溪盯着陈何良骨节分明的手背,没来由一阵古怪。
陈何良目光闪烁了一下,飞速地低下头去,“你忘了?我姨奶是按摩高手,我跟她学过的。”
他姨奶,是他外公的陪侍,因为按摩技法很好,得以留在身边。
按摩过后,胳膊舒服很多,兰溪用手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
他把夹板重新给陈何良勒紧,颤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最后一滴有点偏,顺着桌子流下来,洇到裤子之前被陈何良用手接住。
陈何良抽了张纸巾擦手,温柔地鼓励他,“没关系,缓一会儿就好了。”
缓一会儿就好了,有的事情缓一会儿就好,有的事情,怎麽缓也不会好。有的痛苦会随时间淡去,有的痛苦永远不会痊愈,反而在看似坚硬的痂下腐烂化脓,一旦揭开,血肉淋淋。
温水下肚,四肢百骸通畅了许多。兰溪疲倦地捏了捏眉心,“你送给我妈的珠宝,你去银行看看吧,现在已经还回二十七件,还有最后一件......”
话音未落,陈何良后背一僵。
江兰溪看向他,用尽所有的力气说出这句话:“最后一件,无论如何也追不回来的那一件,就在你那里吧。”
最后一件,雍正皇帝用过的松花江石砚,孙眉怎麽也要不回来,兰溪甚至动过托方颂泽帮忙介入的心思。
江知竹的讽刺回想在耳畔。
“那件石砚是七符外祖母的陪嫁,你妈妈问七符要了去,拿出去给别人做人情,中间不知道转了几手,被人孝敬到七符外公那里。”
嘲弄的话一字一字砸在他心上:“你猜猜,七符的外公看见昔年爱人的陪嫁被人拿来孝敬他,是什麽样的心情?”
那个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最后一件,永远也不可能再拿回来。
永远也凑不齐二十八件。
“你......”陈何良晃了下神,欲言又止道:“你是不是听说什麽了?”
兰溪苦笑道:“你早就知道换不回来...”
他该说什麽?他还能说什麽?说他妈妈为了要回那些东西低三下四去求人?当初送出去的时候豪气万丈,要回来的时候就遭人白眼,为此孙眉气得每夜失眠,头发白了一大把。
他该抱怨吗?他自己都觉得理亏!
归根结底是孙眉要了人家东西,又装阔气换给了别人。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对的。
是不对的......
江知竹嘲讽他的时候,他竟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手臂又开始颤抖,陈何良紧紧握住他,眼底满是複杂:“我没想过以她会一件一件还回来,以她的性格,明明一件都不会还......你知道的,我要的从来都不是珠宝......”
要的从来都不是珠宝吗……
胃里开始翻涌,他想起那晚跟孙眉大发脾气。孙眉确实坚决不还,是他用这场婚事,逼着孙眉还的。
陈何良反过来安慰他:“她坑你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件事我已经跟我外公解释过,我外公骂过我,骂过我就不再追究了,你别再往心里去,就当给她一个教训。”
“陈何良,那是我妈!你能不能.....”
他竟说不出“放尊重点”四个字。
孙眉做的事情,又如何能让人放尊重!
事到如今,只好拿出不要脸的应对策略,他太累了,他不想再和这个人纠缠了。
他握着拳头咬紧牙关,“不管过程如何,那二十八件已经全部回到你手里,照你所说,我们已经两清了。”
他无视陈何良惊慌的眼,狠了狠心道:“从明天起,你不要再来了。”
说完之后,兰溪直接进了卧室,关上门,不再管客厅如何。
他拿起手机想给孙眉发个消息,让她别再白费力气托人找那枚砚台,几个字母打上去,陈何良的话又回响在耳边——“她坑你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就当给她一个教训。”
心里一阵憋闷,索性又把手机扔到一边。
客厅安静了一会儿,随即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动静,时不时有流水声。像在切菜,又像在洗东西。
他觉得吵,推开门去看。
厨房是开放式的,一眼就看到陈何良的背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