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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想过很多种猎鹰门来追杀自己的可能和方式。他自己无所谓。颜端担心的是墨同尘。
他在后街茶楼安排了人,不管何时,只要墨同尘踏入茶楼,哪怕天塌下来,自有人将人带出城、带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只要墨同尘无虞,颜端便能足够的勇气去扛住一切。
只是他没想都猎鹰门来得这麽快,他更没想到,竟然是门主猎鹰亲自登门!
颜端承认认出猎鹰的那一刻,他是慌的。他不清楚对方的来意。若拼上全力,自己或可以与之一战。但只要一出手,尘端食肆,就很可能成为下一个邶州墨氏。而他的阿尘,将再次遭受无妄之灾。
与颜端同样紧张的是黑鸢。
他不清楚为何猎鹰为何心血来潮,要去食肆吃饭。猎鹰向来讨厌尘世的烟火,更是视芸芸衆生为蝼蚁蜉蝣。今日却忽然要与蝼蚁为伍,去闹市用餐!
师命难为。
为了不去“那一家”,黑鸢一路上看到食肆酒楼甚至小食摊都要极力推荐一番。当然他不善言辞,反反複複说的就是“这家招牌大,想必好吃。”“这家名字好听。想必好吃。”“这家没有人……想必也好吃。”
猎鹰心无旁骛地向前走,仿佛身边没有这个碎碎念之人。
前面拐过去就是尘端食肆所在的那条街。黑鸢莫名心虚起来。他乍着胆子、做出了他此生从来不敢做的放肆行为,或者说“作死”行为。
黑鸢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猎鹰衣角,擡高声量,指着一旁的明月招牌道:“明月楼!这家茶楼我听过……想必也好吃。”
“清静些。”猎鹰瞪了黑鸢一眼,脚下步伐并未停。
他目标明确,旁若无人地径直拐过街角,走向了那方挂着小小招牌的“尘端食肆”。
黑鸢,像只落了汤的鸟,谨小慎微跟在猎鹰身边。他猜不出猎鹰要做什麽。此时是来不及通知墨同尘和颜端了。
若今日门主就是为了捕捉这个当年邶州墨氏的漏网之鱼,破隼师兄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他与墨同尘几面之缘,是生是死影响不大。但破隼不一样。
若等会选定这小小食肆大开杀戒,自己就佯装打气助威,先大叫几声给破隼通风报信。……嗯!就这麽办。黑鸢暗自打定了主意。
但黑鸢的主意,没能有一丝用武之地。坐在食肆里的猎鹰,如一个邻家大伯,竟真的照个单子点起了菜。不仅付了银子,还一板一眼跟他讨论菜的味道。
黑鸢哪里有心思吃饭,口上只会说,“这道不错,那道也好吃。”
直到猎鹰打哑谜似地跟破隼说了几句话,将他带出食肆,他还在担心“门主会不会在此时出手”。
没有想象中的刀光剑影,猎鹰就这样带着黑鸢,蜻蜓点水般,来过、又消失在淇州熙攘热闹的街头。
“那两位……怎麽看着不像本地人。”
见颜端仍停在门外,账房刘先生跟了出来。
他没见过行事如此诡异的食客,点了满桌菜,只尝了几口便作罢。可又兴师动衆叫掌事问话。原以为是故意来找茬,谁知见到颜端,说了不两句,就拍拍屁股、风平浪静地走了。
像什麽呢……对,就像乌云压境,一场暴雨眼瞅着落下,眼下电闪雷鸣的气势给到了份,结果一阵风过来,云散了,雷也停了。一切变回风清日和,仿佛什麽都没发生过。
刘先生捋着他那花白的胡须,垫脚遥望着两位不速之客离开的方向,将头摇了又摇,很是不理解:“他们究竟是来做什麽的?”
若是刘先生知道方才阎王带着鬼差、大白天、在自己面前、光顾了自家食肆,不知当作何感想。
“外地食客而已。”颜端站在原地看着曾经的破隼随着那两个背影消失在人海。
颜端回身上楼之前,又转头叮嘱了衆人一句:“可能要起风了,大家看好门户。”
墨同尘从楼上迎下来,他什麽也没说,只默默牵住颜端的手。
“没事的。只是来尝尝食肆的饭菜味道。”颜端故作轻松地拍拍墨同尘的手。手中这只手,凉津津,出了汗。
这一晚,二楼阁间的雕花窗内的灯,亮了很久。这一晚,墨同尘将桌案上那盏灯烛的灯芯,剪了又剪。
他想看清眼前的颜端,他更想知道过去的破隼,全部的破隼。
他原以为自己很了解颜端,但今日对方看向猎鹰的眼神,又让他对自己的这份“了解”没那麽确信。
虽然那眼神只有短暂一瞥,便迅速恢複了颜端一贯的清冷平静。但墨同尘还是从中读出了恨意、畏惧……甚至一种说不清的……怀念?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