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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遇到墨同尘。
这个整天将阳光挂在唇角的明媚少年,眼眸永远湾着笑意,仿佛世间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赏不完的景、笑不完的趣事、尝不尽的菜肴。
在墨同尘沈身边的颜端,第一次通过对方的眼睛,看到了这人世间的多彩、生动。癡活二十载,他竟然第一次知道,原来除了嗜血猎杀、研习技巧外,还有另外的人生,另外的生趣。
或许这才是真正对的世界。那怕这个对的世界,并不齐整,也不完美。
*
颜端款步来至客席,拱手施礼,摆上一个标準的微笑:“听闻二位有事找颜某?”
笑?!
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规规矩矩立在猎鹰身旁的黑鸢,整个人一下呆住了。在门主面前笑,是嫌鞭子挨得少麽!可不等他提醒破隼,一旁门主却开了口,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寒气逼人:
“你,是谁?”
颜端同黑鸢一起立在猎鹰身侧:“尘端食肆掌事人,颜端。”
“……颜端。”猎鹰轻声重複了遍,细细品味,似乎这个名字是这次用餐的压轴大菜。少顷,他用手指敲敲桌面, “这些菜是你研制的?”
“是。”
帷帽微动,猎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颜端有些不明就里,出于待客之道跟着向外送,却见对方停在门口,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问道:“颜端,你怕什麽?”
“颜端怕黑。”被问者,答得清晰笃定。
第 75 章
皂色帷帽,自始至终没有掀开。
颜端看不清帷帽下的表情,然而他更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境。
帷帽下的声音虽仍如从前那般冷硬,细听还是能察觉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哪怕顽固如磐石,也抵抗不住时间的风沙。然而浸泡在时间长河中的人心,能抵抗得住岁月侵蚀麽?那些藏在心中的过往血污,能被这河水沖刷一净麽?
五年前,是眼前人承诺破隼最后一场任务后,可以退出师门与相恋之人避世相守。五年前也是眼前人,亲口下的命令,让自己手刃恋人满门。
退出师门是死。拼着九死一生,破隼毅然选择割断过往、与恋人相守。身为门主,猎鹰若不同意大可以直接回绝,对敢提出此非分之念的门徒或杀或罚,皆无不可。
但猎鹰同意了。虽然狠狠惩戒了破隼,最终还是点了头。
对破隼而言,小小鞭刑的惩戒,无足挂齿。只要这条命还在,只要这副身躯还能陪墨同尘走下去,这惩戒,再来几次,再重几分,他也绝不会吭一声。
接下来只需等这最后一场任务。身为猎鹰门首席杀手,破隼一直是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化身。门中衆人都愿跟着他出任务。有破隼带队,不仅可以速战速决,多数情况下大家都可以全身而退。而且破隼出手利落,绝不虐杀。
所以听闻只剩最后一次任务,他就能获取自由之身,破隼第一次体会到欣喜若狂的滋味。
鞭伤初愈,刚刚能下床,他便迫不及待地跑去告诉墨同尘。他以为人生新篇即将打开,还取下怀中弦月刀送予墨同尘,学着世间婚娶模样,说这就是他颜端的“聘礼”。
聘者,定也。既收了他的聘礼,便不可以反悔。
墨同尘口上说着小歪话,“嫌弃”聘礼少,称人家下聘都三媒六礼之类,他却只有一把二手刀,明显想敷衍了事。心中早乐得忘乎所以。手上更是一把接过弦月刀,别在了自己腰间。
而就在二人以为马上得偿所愿,正满怀期待规划今后的生活之时。猎鹰亮出了他的杀手锏。
杀人诛心。原本可以不给希望,可猎鹰偏偏选择在希望达成之前的那一瞬,釜底抽薪。给了冰冷至极之人以温暖期许,又在对方触摸到火光的一刻,一盆冷水浇下。淡淡告诉他,这都是幻象,莫要癡心妄想。
将躯体杀死不足为奇。身死之前,将那人心也放在悬崖边上熬煎。看着心火一点一点变弱、变暗、最后泯灭成灰,风一扬,烟消云散……
或许这才是诛杀一个人的最高境界?或者这才是一个顶级杀手的最高境界?
或许这也是离开师门前,猎鹰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个绝招。
不过这次被诛杀之人,却是破隼自己。
*
违抗师命者,死。
而五年前的断锋崖上,破隼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混混沌沌的风,在颜端心头吹了五年,让那颗疤痕累累的心一次次在梦中疼醒。恢複记忆之后,颜端方清楚,那是断锋崖上抹不去的遗憾。
颜端知道,猎鹰门迟早找上自己。他也明白黑鸢自是不会出卖自己。但猎鹰门江湖线人那麽多,黑鸢能找到破隼,其他人更能发现自己的行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