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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手指戳他哥的脸颊问:“哥你信神的存在吗?”
伊文眨了疲倦的眼睛,似在睡梦里,抱他到怀里,下巴搁他头顶。
某一天,也不知是晚上几点,外面下起暴雨,伊夜看不到雨,只能听声。
他哥回来给他带了蛋糕,他没兴趣,怏怏地:“生活在地下,连雨滴击打树叶击打屋檐都听不清楚,我的声音别人也听不到,我是一只出不了土的蝉蛹。”
见伊文没说话,又说:“我理解了,原来人是可以无聊死的。”
对于递过来的蛋糕,伊夜嚼了吐了,把身体坠在铺上,那上头也已经够臭的了。
“我死了,请把我埋一棵树底下,那树会比别的树都高,不是说我能给大树带来多不一样的营养,是说我的灵魂渗透到大树里,我想看得最高最远。”
伊文也疲倦,顶着一头湿了的头发,从客户家送了套家具,去医院照看了他爸爸,回来发现忘了拿定好的蛋糕,再跑回去,下起了大雨。
伊夜今天,十六岁了。
伊文记得,伊夜却忘了。
伊文说:“等雨停,带你去放烟花。”
“诶?”
伊夜坐起,要死的心没了,又沮丧着眼,本来是要和沈阆一起放的…
不对,伊夜一个机灵:“哥哥愿意放了我了?总不能牵着我出门吧,虽然晚上人少,也不免会被看见,还有,牵着我走,我不真的成狗了吗。”
伊文心想:如果可以,或者说,如果自己再坏一些,这麽牵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怎奈被牵的人不愿意,久了可能真的会死。
伊文开了他脖子上铁圈的小锁,咔哒一声,铁圈打开了,铁链掉地上,伊夜觉得自己的脖子,从来没那麽轻松过。
揉着自己脖子,瞧着那蛋糕,上头写了自己的名,才想起来:“我生日。”
伊文牵他出了地下室,扔浴室里:“去洗个澡,抱怨多少天了。”
伊夜洗着澡,想着什麽时候去找沈阆。
出浴室门,一柔软毛巾罩他头上,揉着擦着,头发擦好擦手臂,伊夜拿了来自己擦,桌上蛋糕缺了一角,点上了蜡烛。
伊文不会给他唱生日歌,伊文以前也只会悄悄给他过生日,不一定要蛋糕,反正吃的也不只有蛋糕,他也不在意。
他俩在餐桌前对坐,伊文不信许愿这种仪式,就盯着那蜡烛烧完,伊夜也不想许愿了,许愿需要力气,还需要虔诚的心,他现在没有,也盯着蜡烛烧完。
蜡烛灭了,黑夜里,俩人一时没话,去看门前大雨,等雨停。
伊文点了支烟,去看此时吃着蛋糕的伊夜,并不那麽开心,不像以前那麽纯粹,伊夜也不再是以前的性子,有好吃的,就什麽都能忘了。
不一样了…
伊文想,最开心的时光已经过去,留住自己喜爱的东西,就像你妄图留住不可能停止的时间。
伊夜吃着吃着的,想起伊文给他做的超大号风筝,光木头骨架,就做了一个星期。
那是条巨大的鲸鱼,做之前,他只是跟伊文说他那天学到的一篇课文,《逍遥游》。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他问他哥:“那得多大,城头到成尾吗?”
伊文笑说:“那只是一种形容,想见识见识什麽叫大吗?”
伊文就给他做了一个巨大的风筝。
那时候,附近所有的小娃大娃,都看见了,惊叹声到现在都清晰,不如千里那麽大,却能铺满长乐巷。
那是个秋天,上班的人还没回家,上学的人还没下课,伊文去学校找他,提前从学校出来,一起将那条像鱼像龙的风筝铺满了长乐巷。
待风一起,鱼线连着巨大的转轮,轴转轴,是个简易的木头机器,齿轮转动的速度,和风筝迎风起的速度一样。
那条似龙似鱼的风筝,就在他眼前升高,延展,装满了他整个眼睛。
他看不见站在巷头的伊文,就觉着,所谓的大,就是自己视野装不下的东西,就叫大。
下课回家的小娃远远看见,都跑了来,大人路过,也都赞叹那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风筝。
他为有个这样的哥哥而得意。
鲲化为鸟,其名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他哥把一些想象,化成了现实。
记忆有丝线,连着现在,伊文见伊夜瞧着自己的眼睛有了以前有的崇拜,奇怪那麽一秒,吐出口烟,待烟雾散去,那张粘了奶油的嘴说了话。
“哥哥上次问我说,当你意识到自己是个工具,你是当还是不当?我想过了,我不当。”
伊文继续抽烟,瞟了眼窗外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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