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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还有,趁他不注意,扔大火炮在他脚边吓他,我哥哥平常都很沉稳。我装鬼从他床底下钻出来,他都没反应的,更不要说突然出现在路口吓他。吃到玻璃那次,爸爸和我都慌了,他把筷子一放,自己出了门,骑车去了医院,我们赶过去,他都已经处理好出院了。只有这种猝不及防的响声能吓到他,没了那种沉稳,面目才能变得扭曲。”
沈阆又想起刚见面那天,自己被迫吃了自己的肉的感受。
“老鼠夹我也没放进我哥的工具箱,我也知道,要是夹坏了手,可就做不了家具,赚不到钱,家里就没吃的,爸爸脾气会更暴躁…”
伊夜呵呵着,噗呲着,想象着。
沈阆呢,去看窗外,夜静,略凉。
像蝴蝶似秋叶
这一日,大暑。
沈阆穿的还是黑色无袖背心,换了件宽松灰短裤,脚踩蓝色人字拖,头戴一顶草帽,背着一黑色双肩包,站在护城河柳树旁享着阴凉,等着伊夜。
他们商量好,轻装出行,伊夜那些锅啊面啊炉子啊,都成了累赘。
柳城河河藻顺水流,又长又密,是绿。柳叶柳枝青青,是绿。水波在烈日之下,粼出来波光,也是绿。远处青山,层层片片,还是绿。
沈阆赏着这些深深浅浅的绿,对赶来的伊夜说:
“春游,慢行慢看,花多,云多,太阳不辣,风也柔和。夏游嘛,走走停停,花不多,草却绿,树叶茂密,烈日底下走久了,树底下一站,躲了热,风也舒爽。”
说完往伊夜头上扣一顶草帽。
草帽不封边,弯弯乱乱的草碎,就像炸开的玉米花穗。
伊夜喜着笑,去看这顶草帽,说:“春游就像吃千层卷轮蛋糕,一层蛋糕一层奶油,甜上加甜。夏游就像吃火锅,辣椒里找肉吃,火热,刺辣,来杯冰红茶,爽快。”
此时几个农民老伯挑俩篮蔬菜走来,嚷嚷过去,小菜担,鸡鸭笼,都是自家种自家养,挑进城里来卖。
“旭姐姐说,”伊夜视线从草帽边溜了,去看那篮子里的蔬菜,“政府现在规划了两条街巷,不收多余杂费,只一项,管理费,一摊一块,菜卖得比之前便宜,买菜卖菜的,都乐乐呵呵。”
沈阆拿眼看他,白色背心,蓝色短裤,灰色人字拖,一双肩包,简单,干净,笑时,愣了愣。
伤好了,脸稚嫩,无瑕疵,耀眼。
“你爸爸回家了?伤都好了吗?”
找着话去问,忽视那份莫名紧张感。
“在康複中心,不算好,能杵拐杖走一段距离。”伊夜手按了他送自己的草帽,灵动的双眼,又瞟向碎草边缘,“我们沈阆心好细呀,那麽热的天,我光记得带水,都忘了要戴顶草帽出门,补鞋匠说他在海上刚待那会儿,没戴帽子,身上晒脱皮,一碰就痛,头皮晒得发烫,一碰就晕。”
沈阆望向他的嘴,牙齿整齐一排,问:“植牙了?”
伊夜耸了肩,嘿嘿两声,手在自己牙上一抹,一捏,牙套从牙上到了手里。
“我问补牙的叔叔要的牙套,看不出来吧?我哥哥这一个月忙不过来,我也听话,没细看我这假牙套,算是混过去了。”
“你不怕到时候回家,发现你撒谎,又遭一顿打吗?”
“不怕呀,”伊夜没说,如果能和你一起去流浪,还怕什麽打呀,他只说,“如果玩了我想玩的,代价只是遭一顿打,很划算啊。”
“想玩儿的,放烟花?”
“是和你一起,放烟花。”
伊夜纠正他,重要的部分可不单单只是烟花,沈阆听来,自然明白那份重要所指,只是显在脸上的神色,是困惑。
他也想纠正伊夜,这次的出行,重点不是找你妈妈吗?
伊夜整了包,往前踏步,向着他的目的地大喊一声。
“出发——”
走着走着,转过身,倒着走,沖着缓缓跟上来的沈阆,发现沈阆故意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没多想,缺了的牙还是漏着风,说着话。
“秋游呢,比起春天,颜色单一,黄的,云多,风大,变化多。比起夏天,不晒烈日,不躲阴凉,端端地站立,看落叶飘满天。”
沈阆走着路,眼里装着眼前活泼的伊夜,脑子里有的,是两个人的春天,秋天。
“有那麽一本书,云姐姐上个月在看的,”伊夜继续退着走,“书名,《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因为印刷错误,读着读着的变成了《在马尔堡市郊外》又变成了《从陡壁悬崖上探出身躯》,又变成了《不怕寒风不怕眩晕》,又变成了《望着黑沉沉的下面》又变成了《在线条交叉的网中》又变成了《在月光照耀的落叶上》又成了《在空墓穴的周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