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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夜在浴缸边点了一根蜡烛,开始用毛巾沾浴缸里的水,清理沈阆的伤口,一点点,一寸寸。
“菜市场卖肉的于大叔你晓得吧?”
沈阆说不了话,头偏在浴缸边,水及肩膀,双腿弯在中央,伊夜毛巾擦在他额头,被砖敲坏了一些,毛巾擦下好些红色碎末,碎末连着小小肉粒。
肉粒被小刀分在地板上的一张纸上。
一粒微红,一粒微白…
“每次去买肉,于大叔就说:小伊呀,今天儿买那块肉又要怎麽做勒~我就说:不知道呀,哪里最好吃呢。于大叔就高兴,说:吃嫩还是吃劲道啊。我摇摇头。于叔说:吃嫩呢,菲力,眼肉。有嚼劲呢,吃西冷,白色肥膘,臀肉,霜肉。吃顿肉,牛腩嘛,顿番茄炖土豆顿老笋,怎麽样,来两斤?我摇摇头。于叔就说:牛仔骨?我想了想。于叔说:牛上脑?我摇摇头。于叔知道了,卖我一些边角料。对嘛,我能买嫩买香买嚼劲吗?只能买最便宜的嘛。”
伊夜毛巾淘干净,开始擦拭沈阆的脖颈肩膀,纸上肉粒增多。
“我把边角料和番茄土豆炖一锅,我爸爸吃好几年,都以为我炖肉的是牛腩吶,肥肉切块混进猪肉做肉丸,我哥哥都出不出来是猪肉还是牛肉,边角料里好些瘦肉切成丝用澱粉码过炒辣椒,吃起来就像前胸肉…”
毛巾擦向沈阆的胸口,右胸有脚印,擦尽灰,留有淤青,揉了揉,轻柔的,飘蕩的。
沈阆眉眼在皱,嘴唇微颤。
“呃…”
“嘻…”伊夜偷笑,“怎麽到处都是敏感地界呢…”
沈阆的花臂被伊夜拽在了手里,有了老想看老看不着,终于看清的窃喜。
“小南巷华哥给你纹的吧。”
沈阆手指抽搐,在浴缸水面蕩起小小涟漪。
“华哥问:沈阆你打算纹什麽花样?虎跃龙腾还是鱼跃龙门?沈阆说:为什麽非得有龙?我喜欢花,纹花。华哥问:牡丹月季芙蓉还是樱花桃花海棠争春。我们沈阆说:都是春花,靡靡散散,春意又懒,我爱夏花。华哥说:夏花时短。嘿,你说:夏花绚烂,争分夺秒。”
花臂上的血已经擦干净,赤条条一花臂翻过来,看过去,不尽兴。
“夏花有栀子花,茉莉花,能在夏天抢个头彩,香气胜过花。沈阆不喜,太小,太俗。向日葵洛~总向着阳,够绚烂吧,沈阆不喜。那麽,荷花好了,沈阆也不喜,出淤泥而不染,说的不是我。昙花好了,只为韦陀而现,惊鸿一瞥,却在剎那间永恒。沈阆也不喜,请问刺上去和白色睡莲有什麽区别?要区别,好的好的,原来我们沈阆喜欢绣球花,无尽夏,遇酸是蓝,遇堿是粉。粉粉蓝蓝一朵是一朵,喜阳又不愿直晒,朵朵都娇,朵朵都豔。”
伊夜拿了针,串了线,针在烛火上烤,跌打酒先在那些伤口上抹,一针针刺进裂了的绣球花,一线线缝合。
“哎…”完了喘口气,抹去额角汗珠,紧紧张张,“补花好难吶。”
再从额角耳朵清理到了腹部刀伤,浴缸的血大部分来自这里。
伊夜倒是不紧张了,缝合伤疤没有那麽难,因为上头没有花,不用考虑缝合的整体性。
惜花嘛。
沈阆开始哼哼唧唧,伊夜擡头,见一星眸,里头烛火闪闪在跳,在舞。
“呀,”伊夜手一抖,“太疼了吗,你这伤都伤到真皮层了。”
说着穿过皮的针用力一扯,线拉动皮肉,沈阆本叫唤的声音张嘴一抿,闷声被吞了下去。
“忍忍啊…”
不知伊夜是否故意,手法比缝花臂要粗心大意许多,力气也重,沈阆微张的眼睛紧闭,呼吸不畅,似又要晕过去。
“汉尼拔你看过吧。”
沈阆只睫毛在颤。
“他有一菜单盒,有一材料盒,都是卡片,一边写香煎鹅肝,一边拿出一名片,出门杀了个人,回来做鹅肝。鹅是个医生,肝是副好肝,可肝带血,腥啊,一定得用泡椒泡姜来去味才行,肝熟了还柴,都不切片码料,黄油煎俩熟,全熟和三成熟切块,好了,又柴又腥,放蛋饼里,只盐和胡椒调味,啧啧…四川自贡盐帮菜有一道,把肝放盐巴里烘烤,烤成干当肉条那麽吃倒还好,入味去血,蛮香。对了,腰子,就你这个部位,往里再捅三分,你就得少一块腰了…”
“……”
“腰子最好吃也是爆炒哦…”
“……”
“讲美学,腰子必须得切花刀…”
“你…”
“花刀还得斜着切…要吃得优雅,腰子放盘子里几块不能多,配上雕花萝蔔,现摘的鲜花,小勺泡椒酱,金银刀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