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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夜蹲在补鞋匠对面的花坛上吃冰淇淋,身后是一株特大的滴水观音。
补鞋匠鄙倪他一眼:“一百万?你哥哥真是狗屎运。”
伊夜瞧着补鞋匠粗糙的手,补鞋匠50岁了,手上全是老茧。
冰淇淋热化了滴了两滴在伊夜的食指尖,伊夜舔了舔,一口吃完正在融化的冰淇淋,木棍在嘴里转着咬。
“补鞋匠,你讨厌我哥哥吧,上次补鞋故意补得外好内坏,我哥哥才穿一天就又坏了。”
“你哥哥脚废鞋,跟我手艺有什麽关系。”
“哼,我哥哥有钱了,再不光顾你的生意了。”
“一百万算得个什麽钱,买套房都还差着吶。”
“还看不起一百万,你得补多少鞋才能赚到一百万?”
一旁等补鞋的大孃认真算,摇摇头唏嘘:“难哦,可能补到死都赚不到哦。”
伊夜偷偷笑,从花坛上跃下,人字拖“啪嗒”落地两声响,走了。
补鞋匠嗤一声,继续给大孃补鞋。
“也就能跑我面前来得瑟,你看看他,都被他那老汉儿打成什麽样了。”
大孃不认识伊夜,只吃惊地睁着那小眼睛。
“脖子上那一圈也是打的?”
补鞋匠不说话,专心补鞋,再去看远处风景,人群里已经没了那单薄纤细的身影。
伊夜蕩了十条马路,黄昏的时候,这片区的人都知道他哥哥中了一百万,发财了,不得了,可能要搬离这片区,过好生活去啦。
只卖彩票的老板纳着闷儿互相打着电话。
“咦?不是你家出的票?”
“啊?那家伙一天能买那麽多彩票,买到别区去了?”
“他不是只买体彩吗?”
“不对,最近根本没开过这麽大的奖啊。”
伊夜将酒倒进了护城河,肉菜扔给了桥底下流浪汉,啃完那块嫩豆腐,吹着他不成调的口哨,走进还未暗下去的夜色里。
不远处的陋巷,有他的家。
哼着的调突然有了歌词,是他妈妈以前常哼的一首歌。
人间有天堂,天堂在陋巷…
少年不知险,坟上筑高墙
晚十二点,伊夜走进陋巷。
拐个角就能到家,没拐,他站在一身伤的沈阆面前,去看沈阆的脸,比中午见到的时候,还要肿。
耳朵似乎缺了一块,嘴角眼角鼻角都有血,那条大花臂上还有刀痕,血流得不算多,足以把臂上的刺青染成了斑驳红色。
沈阆眼皮张开,很艰难。
“看什麽看。”
说话也很艰难。
伊夜问:“你一天得挨几顿打?”
沈阆头偏往右,吐一口血沫,打在一破砖上,那破砖先前敲响了沈阆的头,三下才破。
伊夜从裤兜里取出小瓶。
“沈爷爷给的药膏,你要不要?”
沈阆擡好眼,认真打量他全身,几秒后,嘴角扯一笑。
“你也没比我好哪儿去,你一天挨几顿打?”
伊夜好奇他唇角的笑,仔细阅了阅,蹲他旁边,擡他手臂,理所应当被甩开后,去看对面破旧的砖墙,上头好些字,全是骂人的髒话。
“井字中间加一点,我们这里念“jier”,那髒东西的意思,人家日本念“dong”,盖浇饭的意思。”
沈阆侧目晃他一眼,眼里还是没有他,手掌做力,要起,反摔在了伊夜身上。
伊夜抓了他手臂一瞧:“哦,光上药膏还不行,得缝针呢。”
沈阆再次甩开他,往地上一坐,头也靠墙,忍着痛,闭了眼。
伊夜还盯着对面的墙,念那上头的字。
“pi了,烂pi,井了,烂井,c了,还得c翻,骂人没爹没妈不骂孤儿,骂烂井ri出来的,说说还不行,还画上去,画那麽大,向天在抖,火山喷发啊,还是火箭是坦克…好像这世界就那东西了不得的…”
“啧,”沈阆嫌他吵,“生活在这片区的人你还指望在这上头写诗画国画吗!”
伊夜不说话了。
那上头是有一幅画,一个小人儿,身披一披风,举着一把剑,张着嘴瞎吼——是侠客,是骑士,是英雄。
他不说那是他8岁的时候画上去的。
读武侠书,幻想自己正在闯蕩江湖行侠仗义;看连环画,羡慕中世纪的骑士骑马打仗;看漫画,羡慕有超能力的英雄拯救地球。
沈阆呼吸变缓,眨了眨眼,挣扎着起身,伊夜伸手揽他腰,给他一侧肩膀,沈阆这次没拒绝,以他作拐,一瘸一拐出了陋巷。
出来,一阵夜风刮过。
伊夜眼眸随沈阆的发丝一动,去看他脖子上一条长长的伤,往外流着新鲜的血,右手手指尖轻轻一抹…
“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