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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爷注意力不在彩票,在酒,待杨老板打开那坛陈酿,酒香将他的鼻子擡高,鼻翼翕动。
“小伊?”杨老板左手是酒壶,漏斗插进瓶口,右手持竹制酒吊,湿淋淋提上来,一股香气,偏着头,“你哥哥中了多少?”
“一百万哦,大奖。”
声音从门外穿进了这间小酒铺,杨老板酒吊从手里掉落,擦过坛边,摔在地上。
祝大爷一看,扑过去没接住,酒在地上洒出一弧形轨迹。
“可惜呀,可惜呀。”
杨老板捡了酒吊,听得怜惜声,只好赏了口酒给祝大爷,祝大爷眼角细纹一根根排到了嘴角。
“好酒呀好酒。”
“杨叔叔,”伊夜的声音继续往里传,“我哥哥说今天顺便把我爸爸的赊酒钱也一并还了。”
“好,好嘞~”杨老板打了酒,在柜台上翻着他的赊账本,目光却望向头顶的虚空,“一百万…平常人还真的能中大奖啊…”
伊夜递给杨老板几张钱,接过两壶酒,见祝大爷还馋着酒,又拿了一张钱。
“祝爷爷,也请您喝杯酒。”
祝大爷把目光一聚,绽放着光芒,连忙道谢。
“是沾哥哥的光呢~”
待伊夜一走,杨老板瞧着喝酒的祝大爷,叹息一声。
“小伊他啊,痛不痛的。”
祝大爷品着酒,半醉半醒:“痛习惯了呢…”
伊夜拎着酒往骑士街走,路过四匹马的雕塑,仰头去看骑在马上拿着长枪利剑的骑士,吹了几个音符,不成调,只有音。
烈日当头,音很闷,传得倒是远。
“小伊~”毛衣店的老板娘跟他打招呼,“去给你爸爸打酒呢。”
伊夜转过身,擡了擡酒壶,手腕勒痕明显,挽一副天真面孔。
“云姐姐,”缺的那颗牙,透着风,“喝酒吗?这可是好酒哟。”
云姐姐的毛衣店没有遮阳篷,门前却有一棵大榕树,它给这条街提供了绵延十几米的树荫。
云姐姐曾说:“这树你能想象吗,三千年了。”
伊夜去看榕树的根茎,似龙卷风绕着往上挤,往四周挤,毛衣店本来的屋檐挤没了,变成了榕树的家。
他摇摇头,那时候才5岁,陪着他妈妈来买毛线回去织毛衣,不信云姐姐的话:“云姐姐骗人,树三千年,都成妖精了。”
他说:“妖精会吃人。”
他还说:“云姐姐就是个妖精。”
现在云姐姐已经36了,还爱吃他,用手吃,双手捧过他的脸,像搓汤圆,捏他的嘴,塞一颗红豆糖,就像塞进汤圆里的豆沙馅。
“云姐姐,”伊夜半躲半笑,“我哥哥中了彩票,今天吃火锅,我还要去买菜的呀。”
“你哥哥中彩票又不是你中的,你高兴个啥?”
“嘿嘿,云姐姐不知道,哥哥高兴,爸爸就高兴,爸爸一高兴…”
“就不打你了?”
“就不管我了。”
云姐姐亲了他的额头。
小伊夜说:“妖精吃人啦。”
现在的伊夜说:“云姐姐,我要走了,还要买牛肉哩。”
云姐姐又亲他的脸颊。
小伊夜说:“我不好吃的,放开我。”
现在的伊夜说:“云姐姐,我要走了,爸爸说等他回家前火锅一定要煮好等他和哥哥的。”
云姐姐把伊夜抱在怀里,揉着他的头发。
“云姐姐,”伊夜睫毛微颤,嘴里将红豆糖从左转到右,“我没事的,你知道的吧。”
云姐姐的毛衣店夏天不卖毛衣,卖毛线编织的桌垫茶垫和各种娃娃小玩具,小伊夜常常看她怎麽用一根勾针一团线,勾出一头小熊一只小鸡一块糖果。
云姐姐送他一个团团白白的小兔子,挂在钥匙扣上头,说他像一只兔子。
小伊夜说:“我不是兔子,我属虎。”
现在的伊夜钥匙扣上还挂着那只小兔子,他说:“当兔子挺好,吃草就能饱。”
云姐姐问他:“有你妈妈的消息了吗?”
伊夜转动嘴里的红豆糖,糖变小了,要走了。
离了榕树的家,伊夜去了大南街的菜市场,去海鲜区买了两斤虾,去鲜肉区买了两斤牛肉两斤羊肉,再去买了一块豆腐,一把空心菜。
卖蔬菜的熊阿婆不茍言笑,临走了多送他一把茼蒿菜,说茼蒿菜涮火锅比空心菜好吃。
“娃娃菜更好吃,不过我爸爸哥哥不爱吃。”
伊夜手里多了几颗娃娃菜,走之前不忘告诉熊阿婆。
“我哥哥中彩票了哦,一百万,是不是很厉害。”
熊阿婆不买彩票,也不羡慕有好运的人,只瞧着伊夜的脸,嘴张了张,顺走他孙子刚买来的一个冰淇淋给了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