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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链哗哗作响,夏曼徒劳无功地挣动了一阵, 然后发出了一阵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你做梦!”
他明明陷入了绝境,姿态和话语里却丝毫没有一点认输的意味。他挣扎着靠在墙上,用仅剩的独眼看着希尔维亚。
他颤抖如树叶,希尔维亚站着,稳固如一棵树。
“你弄反了,圣子殿下, 是你求我!”夏曼说,“你跪下来求我,我就发发善心告诉你,你的所作所为, 有多愚蠢!”
“可怜你费尽心力……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夏曼轻嘲。
希尔维亚淡淡地说:“是吗?看来,你和神殿的联系不止大长老。”
这是他的猜测。
他想起那个把夏曼问到出现裂痕的问题。
夏曼幕后还有一个更高的存在, 他当时大胆猜测, 问出一个离谱的可能性,没想到夏曼的表现却证实了这点——那个幕后存在和神殿有关。
这个猜测并非他胡乱撞上的。
那个在幻觉中仍要高高在上审判他的诡异存在,行事风格放在魔族中有隐约的错位感。
而夏曼本人流露出对魔族的鄙薄也令人费解, 他没看出夏曼是半血, 可是夏曼却极度怨恨地咒骂魔族低劣的欲望。
夏曼说出的那些话在希尔维亚脑海中过了一遍。
侍奉神的人和魔族有染,生下的肮髒野种算什麽?
希尔维亚睫毛低垂, 轻轻一颤。
他微微叹气:“你的父亲, 或者母亲,埋葬在哪里?”
夏曼身体一僵。
他随即笑了,那个笑和之前的嘲讽不同, 像是从嘴角蔓延出不可愈合的裂缝,裂痕生生贯穿整个人。
“……你, 你猜到了?”
他向后一躺。
倒不是很意外。圣水没有彻底融化他,那这个事实就不难猜——他不是纯粹的魔族。
而他又不是希尔维亚这样后天转化的半血。
那他只能是人类和魔族的孩子。
他的母亲是人类,而且不是普通的人。她出身神血家族,虽然没有继承光明之力,但也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神殿的神侍。
直到她意外遇到那个纠缠她一生的爱恋与噩梦,那个有着魔蛇血统的魔族。
夏曼靠着墙,浑身血液先是愤怒地沸腾起来,又一点点变凉。
两百多年,这个秘密一直在他心里深处最孤寂的角落,像是就会在那里呆一辈子,永远也不会被掀开见光。
被挖出的这一刻,就像心底深处空了一块,有些轻飘,又莫名酸苦。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眼角缓缓淌下的那一行水迹。
水迹洇开了干涸的血块,在脸上糊着。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可歌可泣的真爱会变化消失,不顾一切的爱情也会变成摔碎在沙滩的浪花。
那个愚蠢的女人身为神的侍从,竟然敢大胆地和她意外救下的那个魔族纠缠,在魔族的欲望裹挟下,有了孩子。
她怎麽敢有这样的孩子?
一个没有结婚的女人,还是神殿的神侍,竟然生下一个流着魔族血液的孩子。
这不为世俗所容忍的爱恋,没有像无数传奇故事中描写的那样,有一个令人向往的好结局。
禁果般的孩子刚出生,父亲就无故神秘失蹤了。独自带着孩子的母亲,年纪轻轻,惊恐不堪。
她想要掩藏孩子的魔族血统,然而这终究是不可能的。她的孩子有一双魔族的眼睛,那双绿色的眼睛,偶尔会变化出蛇的竖瞳模样。
她的孩子会像野兽一样冷漠地盯着所有人,嘴角吐出嘶嘶的声音。
这件事暴露后,神殿差一点就在刑架上烧死了她,连同那个孩子。
侥幸,她在神血家族的亲长暗地里压下了这件事,让她没有被处死。
即使这样,她也不可能恢複之前的生活,她和孩子被关在家里的地窖里,到死也永远不能出来。
她就这麽从一位高贵神圣的神殿神侍,变成了一只地窖阴沟里茍活的老鼠。
他很小的时候,其实倒没有感觉到自己遭受到的虐待。从记事起,世界好像就是阴暗潮湿的那麽小一片天地,时常出没的老鼠蝇虫是这天地间的伙伴,还有一个头发蓬乱总是流泪的女人。
喝的是髒兮兮的水,吃的是霉烂的面包。
但是这没什麽关系,蛇本来就是阴湿角落里隐匿的生物,蝇虫鼠蚁本就是与天然蛇一窝。
可是那个女人不是这样。
爱情就是这麽慢慢腐败,初时灿烂的花儿缓缓酿成了腥烂的酒,长满了放肆的霉菌。
她不爱那个混蛋了。
她恨他,魔族让她作呕。
她渐渐用嫌恶和提防的眼神看那个害她落到这个地步的孩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