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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齐墩这人善计谋,会强攻,又懂进退,他手下有许多将官,都是攻打各族收服的老将。这些老将与北境纠缠了一辈子,都有自己的一套战术。
他集各族之长,补已之短,不到一年,就将散如石砾的各族磨成了一柄专克北境的利刃。
北境各营尚还没从胜利的喜悦中脱离出来,就在奋起反击的敌人手下尝到了败的滋味。之后辎重营多次遇险,挡在前面的营地也多次遭殃,几大营在近一年中先后损失了三位主副将,迎来了定北后最惨烈的失败。
昨夜二营的斥候探到了敌军蛛丝马迹,範威出兵迎敌,与匈奴大战一场,天黑后方才收兵回营。
範威下了马,摘了盔帽夹在腋下,边走边听着亲卫禀告,才知晓世子来了。唐行走在他身后,一道跟进了营帐。
範威将盔帽架起来,脱下重甲,察觉肩背处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透了。他暗骂了一声,强忍着痛脱下里衣,见肩骨处赫然裂着道翻着新鲜血肉的口子,好在已经不淌血了。
唐行手中拿着脱下重甲,转递给一旁,偏头低声吩咐了几句。範威看了他一眼,说:“你的甲也烂了,脱下正好一道送去补。”
“待会儿我再跑一趟。”唐行跟着走向里面。
“你小子老和我这般客气。”範威光着膀子在木板床上坐下,由军医替他清醒伤口,他喟叹了一声,终是没接着说。
他是唐行的大哥唐演一手提拔上来的,但是不像唐演为将,对上进退有度,对下治军严明,反倒粗得很。
人粗心也粗。
二营在马市一役损兵折将,範威很快就被提到了主将这个位置,后来唐行也进了二营,就在他的手下从新兵蛋子开始做起,近一年的时间才升了一个总旗。
範威刚开始时不理解,唐行是世子近卫,又常跟着世子奔往各大营打仗,按理说来不管调进哪个营,总旗的位置总是当得的,可人家非要从头做起。
範威既为二营主将,曾多次想要提拔唐行,但都被拒绝了,他后来有一次听见手下人私下议论,方才明白唐行为何要如此。
唐行有个出色的大哥,那些耀眼的军功不只属于唐演,还照亮了他的弟弟。可唐行不需要借任何人的光,不管是二营主将还是侯府世子,他都不需要。
範威知道了,他在避嫌。
唐行往后的每一步都会比别人走得更加稳健。
他的枪还没磨韧,心性已在世事无常中磨得坚韧无比。
範威的肩上缠着白布,他站起身,道:“世子来了,我裹身衣裳,你先去。”
唐行领令退出营帐。
外头的雨停了,木板上踩得全是泥污,唐行边走边摘下了盔帽,额头上早已闷出了一头的热汗。身后的亲兵见他身上的重甲肘部也裂了口子,便道:“总旗要先回帐吗?”
“不回。”唐行将盔帽递给他,道:“手下有兄弟也受了伤,去我的帐中拿些药,伤得重的就赶紧叫军医跑一趟。”
唐行越走越快,他好久没见到世子了。他是因世子身体的缘故才被调来二营,世子的身体在近两年急骤弱化,军中的军医连病根都诊断不出,只说是操劳过度导致的竭渴之症。
本来侯府里有位医术高明的游医,正是马市一战救了世子的那一位,他没透露过姓名,安定侯府上下都称他一声‘三君’。三君在侯府大概停留了两余年,其间侯世子愈渐病弱,他也束手无策,后来就离开了。
唐行走上梯,看见营门处有几人举着火把疾速驶来。他瞧着那处,道:“是陈执中回来了,去接一下。”
“是。”亲卫跑过去,唐行说完就掀帘进了营帐。
营帐里照舞正在推演沙盘,她没穿兵甲,利落地束着臂缚,瞧着单薄得很。
唐行撑着膝头跪下,倏忽有些哽咽。照舞瞧去一眼,道:“过来,你与我说说今日一战。”
唐行站起来时眼圈还有些红,他走到沙盘一侧,指着一处说:“今日一役在此,是敖嘎带领的狼骑,趁着夜色抄了小路直奔二营而来。将军事先就派出了斥候,鸩岭那处最易躲藏,进可探退可守。”
唐行的沮丧在讲说中烟消云散,似如云散光明。重甲上的血迹早已凝成了污,额头上的汗在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辉,他的手在沙盘上来回移动,继续说着。
帘子忽然被人掀开,换上戎服的範威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景閑玉和柳争。
唐行止声退到了一边,範威先行行礼,景閑玉和柳争并未动。
照舞瞧见他们二人也无甚波动,只随意地说:“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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