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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风扇的嗡鸣声里咬她渗血的圆肩,在旧冰箱的呻吟声里踩她长满湿疹的小手背,瞧瞧看吧,她一直笑——她不会哭、也不乐意哭的。你们以为是为了什麽:一万块钱、两万块钱?错了,你们也看到那女人的眼睛……是双多干净的眼睛……多□□的眼睛!是双下贱的眼睛,好像是一双生来就要向这个世界赔笑的眼睛!不在笑着的时候被折磨死的话,那双美妙的眼睛多寂寞啊!”
“阿治——小声点,再叫肚子上的口就要喷血啦。你看,香子都睡着了,她这小家伙,昨晚拿过期的咖啡混着酒喝,没睡成觉……”
“让你说话了吗!”男警官叱骂角落里的长发青年,同时抄起硬皮笔记本,“嘎”地拍下头顶光源边绕来绕去的一只灰蛾,看不见的鳞粉从本子和桌子之间的黑色罅隙中逃离,扑向空气,“你说的……桃子,第一次拘禁虐待时,对方未成年,还强行给她注射了提纯的毒品,没错吧,福山治。”
“是□□吧——警官,阿治也是个可怜人呢!”长发青年笑嘻嘻地翘出一条腿,探进光里,他挠挠胫骨前面密布的红点,两撇胡子翘起来,“警官,我看那个小桃子、可不是什麽好东西。”
男警官擡腿踢了他一脚,“我看你是皮痒。”踢在胫骨上。
“……她十五岁,还是十八岁?……应该是十八岁吧,她穿带亮片的凉鞋,在日比谷公园的露天音乐厅里跳舞,指尖点着台上的灯光,指着弹什麽巴达捷芙斯卡的女人,对我说,‘我想要钢琴,要和我妹妹那架一样的钢琴,你能给我买钢琴的话,我什麽都可以答应你’……我……买了,买了!钢琴!车!白色全套的新家具!唱片机!去定每天早晨送的牛奶!还有小猫……三只小猫!我全都买了……我为了她开心!去办什麽嗑药的聚会、做那些美国佬的狗……什麽都为她做了……钱?她还要偷钱去外面?别开玩笑了!她缺钱?她家不就在东京?!
……我亲眼看到!她母亲和妹妹,那神经质的女人把刚用了一年的洗衣机推进神田川里丢掉,只因为今年换了一台新的……哈。
……哈!哈!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那家人全都是吸血鬼,是小偷!
他们不停地偷桃子的东西,偷了她原本该有的钱,偷了她的感情!偷了她的命!欺负她只会笑,就拼命吸她的血,男人、女人还是那个小姑娘,皮肤都像广告片里女人的皮肤,长生不老似的布满了虚僞的暴发户的恶心的光泽……
这个道貌岸然的吸血鬼家族,吸够了血,就像往河里丢大件垃圾一样,丢掉了桃子……”
他半张口,看向天花板,嘴角流下无意识的涎液:“被偷了东西的人……只有自己也变成小偷。”
“你现在说的是遗弃?”
“啊!啊!我心疼桃子啊!……可是她不爱我……她根本从来都不爱我……!”
隔壁传来可怕的嚎叫声,声音确实是阿治的,但听不清楚。
“男人发起疯来是比女人要歇斯底里多了,我算见识到了。”
姬宫百合子无所谓地托腮,口中喀啦喀啦转着柠檬糖。
枫子没了思想似的默然点头。
桃子仍笑盯着希美。
希美认为没人想要听清楚。
满是浮灰的空气下,似乎游离着一双时时刻刻显露深情的眸,两湾精巧的圆潭中,是填满粉红色水果内里的粘稠汁液,嵌有蜜糖深邃的牵丝与颗粒。水液,诱人去亲吻吮吸般,湿亮、酸甜、柔润,好像,在她方才低头笑时,也顺着那睫根流向了层层叠叠的睫毛,睫尖挂上雾状的桃色星云。眨眼,目色轻柔迷离,视线仿佛在宇宙某处飘离,没有目标。湿睫落又起,拂过绯云染遍的下眼角时,全部的光辉闪烁不止,观之,好似向红雾腾腾的海面不断丢撒星光,闪烁光点的涟漪层层鼓涌,再腾起热浪。
是双多干净的眼睛……
桃子,笑盈盈地等,等待希美将手指抚弄到她受伤的额角去。
桃子。
捧了一牙西瓜,笑盈盈地站在夏风里。
踏进自家前厅的,幼女乳白色的小脚,脚面落满西瓜淌下的红水,是西瓜汁顺着她的小胳膊流成清澈的红线,此刻仍不断滴落。
被她当做玩耍的画片要去了牛奶瓶封口的纸片,母亲将它们塞进她小和服的袖兜里,母亲向来细心、有条理,纸片塞得整齐,掩住了几颗偷偷送给她的糖果,希美知道,有菠萝糖、柚子糖,还有,牛奶糖。
自己也没尝过的、铁皮罐子装的桃子糖。
希美蹲下身来,将手指抚弄到她乱糟糟的茶色额发下、受伤的额角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