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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肾不好啊,年纪轻轻,要小心。”姬宫说。
“肾不好、不算什麽病。”枫子,用柔弱语气说着反抗似的话。
姬宫歪着头,顿了顿,突然又倾身来伸手,将枫子额头前湿淋淋的黑发发尾拨开,拨到纸一般薄的惨白色耳廓后边去,指头合着枫子的汗水或者是泪水,撚了撚后小心整理好。
这时候,姬宫自己的前发掉了下来。
一小束橘褐色自然卷在灯晕下缓缓散开,变成鲜豔的浅色。松软柔亮的发瓣,像夜中某幢小民居前被门灯映亮轮廓的暖色花叶……姬宫百合子的双唇,也像丰润的、浸满家门前橘色光华的花瓣。
花瓣被暖风摇动:“喝水吧,暖瓶里有热水。”
枫子便多看了她几眼:“水就不用了……谢谢你,警官。”
“你会低血糖吗?吃颗糖吧!我这有软糖,柠檬夹心的。”
“我不喜欢柠檬味,谢谢您,警官。”枫子又把头低下去了。
“你真是个大小姐呢,‘小枫’!”姬宫笑起来,笑语单纯,没什麽坏意味。
贴着瘦小的枫子坐下,姬宫百合子,用学校里女同桌那样亲密的姿势歪头看她写的东西。
“我看看……写得真好!啊,世博你去过五回?老实说三波春夫那首世界各国来的……什麽什麽的,我也不喜欢,太肤浅了、听着烦呢。世博花里胡哨的,有意思!可惜我只去了一回。”
“……谢谢。”
“啊……这儿,对!确实去年,报纸登的砍头照片太吓人,我家小侄子问,‘好可怕,这个人是怎麽回事,警察姑姑’,连我也不知道怎麽回答——不过我总想,要是没死成,才不好呢。”
“……嗯?”
“我说的是他‘文学方面’的坏影响,不觉得,会‘弄髒’吗?”
“您、这样觉得。”
“对!不就弄髒了嘛。”
“……嗯。”
“那‘小枫’不打算写点什麽打发时间吗?这时代,写点私小说定会流行的。”
“您真明白。但……我这样的人,下笔只能是‘弱者的文章’,您不会喜欢看的。”
“就写!我保证喜欢!”
“……您,真是个好人!”枫子的悲伤更深一层,她终于用双手捂起脸,泪水从指缝间掉出去,悔过书皱得更厉害了。她意味不明地呜咽,“日本需要你这样的女警官。”
“小桃!……对不起……我们还能是朋友吗?回小樽以后,我还给你写信……”
“你做梦。”
“自己交出来。”
“这里是痛经止痛药呀,伞木警部——没了它我要死的。”
“没听见吗。让你自己交出来。”
“嘻、知道啦,给就是了,伞木警部先把我松开,手被铐着不方便呀。”
“拷了右手,你是左利手。”
“什麽呀,原来伞木警部……还记得我,”她拱着后背,用左边胳膊圈起肚子,开始低声嗤笑,半晌才停下。她歪头,状似随意地擡了胳膊,冰凉的小手缓缓抓住希美温热的掌,感到对方并不动作,就一根一根手指揉捏过去,她低头仔细端详她的指甲,眼睛凑得太近了,“你还在干那种事呢。”
桃子于是擡头,笑盯着她,希美面不改色,缓缓脱开她的手。
桃子要去拿身后的提包,但那手不灵便似的在空气里乱戳一通,最终让皮包倾倒,掉下了口红、梳子、火机、烟盒、糖盒、牛皮纸袋,一沓翻破了的手写乐谱。
她笑嘻嘻着、叹口气。
白色药片,从一只塑料袋开口处撒出来,最远散落到枫子脚尖前面,发出早上那场冷雨般哗啦啦的声音。稍微安静后,又从包的边缘滑下了一支玻璃注射器,注射器叮叮当当地弹跳两三下。
没有碎。
咕噜噜地划着半圆滚走了,停在墙角。
覆盖半边额头、已经僵硬的褐色棉布,正从下面流出新的血。受伤痕迹让她整个脸变得惨白,鲜赤色的跳跃却使五官形状显得更加灵动。
如果这是天生受了伤才会变得极致美豔的人,那麽何难想象经过暴力毒打之后的这具小身体,会怎样地、像是熟破了皮、伤口洩出浓稠的酒般的红果子,怎样地,从苍白的眉眼处,细细密密施放出暴烈而温柔的□□。
——谁不想捏碎一只绯色的桃子呢。
那美豔轻浮的皮会湿漉漉地破开,在指根腻腻地滑动……预料得到,黄白色亮晶晶的桃肉,表面膨胀的张力只有一瞬间无谓而令人发笑的抵抗,无须担心,穿插入白桃肉的殷红神经,丝丝缕缕,会依照施暴人的预想按摩陷入的指腹、挂入指甲缝、塞进无与伦比的膨胀的充实感,甜而黏的汁液的血,仿佛一生都洗不净般,将人的全身、全身最敏感的触角包裹起来,温暖、混杂浓香的磨合与浸透,会使人发狂。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