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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风向前。
极远处夕阳团块状寂寞的冰黄色,将成串的光点晕影沉入瞳孔,虹光明晃晃地摇曳,让她联想起童年寄身的养护设施,到了午觉刚醒时分,黑长发烫成卷发的田中老师手下会不断漏出虹光般轻薄、清凉的钢琴曲,懵懵懂懂翻身而坐时看见的,老师和掉漆的旧钢琴互相依偎的姿影,老师刚好回望自己的、遥远而美丽的双眸。二人目线正中间破碎了的那虹光:那钢琴曲 、那声音,那些音符……什麽也代表不了,可是一联想起,双耳便都能听见了……那童年的光与影……追逐与行进,也在这童梦的钢琴曲中显得悠扬、缓慢了——冰黄色,如凝聚成团块状肿瘤的癌细胞,被孢子般的金黄云丝携卷扩散,无数柔韧的、癌的刺刀向薄青色上空的圆弧捅扎过去,这片脆弱的幼蓝几乎没有抵抗之力,没有抵抗之力,便不成战争,不成战争,亦不能说什麽退败:幼蓝的洁净,是在夕阳蓬勃、辉亮之意气中,在谁的「不经意」中,悄悄死去了,仅此而已。
希美没有得过癌,身边也无人得过癌,她只在报纸上见过癌、收音机里听过癌、电视机里见过癌:经营神田薮荞麦面店的老店主罹患直肠癌,癌细胞扩散全身到骨头缝里的时候,老人凄惨地去世,没有遗言。
希美想,只知道癌细胞会“扩散”、就这般肖想癌细胞的样态,不準确,又神经质,可一旦这样想过,肿瘤就永远成了晚四时半的夕阳,同一时分的云霞,成为了永远、无限分裂的癌细胞。
仪表盘指针,像指南磁针那般微妙地轻抖。
指针勇猛地抵抗过无形之力,霎时间向右偏侧。
机车轰啸:伞木警部用力踩下油门。
赤とんぼ·红蜻蜓·二
二
“司法考试?你要参加司法考试?”
吊顶白灯泡纹丝不动,许多灰尘在四周轻浮地摇摆。
明亮到使人头脑昏沉的光晕下,扎短马尾的姬宫问过话,擡头看了伞木一眼。见对方没有直视自己的意思,姬宫很快又将眼光转回叫枫子的年轻女人削白的侧脸上去。
“是。”
“我要回家备考司法考试。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黑色长发覆盖的瘦弱两肩上下颤抖,一大一小两滴眼泪打在悔过书上,悔过书皱起来。
“我能喝酒吗?”她吸鼻水,声音类似兇猛的抽噎,“我渴了,下午开始就没喝,今天天太冷。”她探手向下,青白色的细手指,从随身的黄皮包里捏出一个遍布银白磕痕的暗绿色保温瓶。叫枫子的女人,眼睛向低处看,忙于认罪似的,细脖子快要弯曲成九十度,“是白兰地,就是酒而已,没别的。”
“谁会拿保温瓶装白兰地。”
“小枫太怪了!”右手被拷在椅背铁杆上,茶发烫成大波浪、风情万种的小个子姑娘正大声说话。乳白色的旧呢子大衣下,是一件豔粉红色波点的吊带裙衣。敞开处裁剪得很大方,年轻、如水蜜桃般粉润膨胀的□□几乎露了整个半边出来。她在审讯室一角的阴影里发笑,口唇气流略过前伸的白犬齿尖端,摩擦出刻薄的响声,“你要回家去啦?不跟我在一块儿啦?你要忘了我呀?那瓶酒还是我买给你的,一万块钱呢,我从阿治那里偷回来的钱,挨了他一顿毒打,一万块够他在美军商店的混血儿那里换好多□□了吧——现在阿治被警察打死了……你们再没地方换药啦!”她咯咯大笑,好像某种野性十足的动物发出的叫声被少女嗓子滤过一遍,笑声便显得悦耳而怪异。
饱满的额头探进光下,左额头扎的止血棉布才现出来。血干涸后变成茶褐色。
之前这抹颜色都同她的乱糟糟额发的颜色混在一处了。
因为血色是温柔的茶褐色,所以看不清楚。
“闭嘴。”
“你的同伴还活着吶。”
高个子的姬宫巡查长瞪大眼睛,作势兇了她一下,同时伸手,将绿保温瓶从枫子无力松握的指间抓走,刚打开的盖子咔地合上了。“这里不能。”姬宫指尖红彤彤的,指甲光泽漂亮,后边长着难看的倒刺。被结实高挑的身体撑满的绀色冬制服硬而厚实,因动作压出褶皱,警服褶皱严肃深邃。姬宫放下保温瓶在桌子一角,磨掉了外漆皮的瓶底沾满酒水,在玻璃表面前进、摩擦,慢慢……磨出湿润刺骨的咯吱咯吱声。桌子闪起寒光,水亮亮的。
枫子似乎被定住了,但难以保持手腕的稳定,甲片染上桃色的细弱手指,颜色像圣诞树上晶白的拐棍糖。
手指在半空不断发抖。
她将手收回两腿中间,用膝部夹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