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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希美正在掀开人生帷幕的当口,金光刚开始涌向观衆席,就被什麽不可抗的浓厚黑影遮掩了,她向着来人眨眨眼睛,“都在看?谁?”

“是男的,不知道是谁,开的黑色保时捷跑车,就停在校门口,可风光了,大家都去看了!”

希美捏着杂志的手突然松了力气,而后止不住地抽起筋来,她将它拥抱般塞回怀里,用尚带稳定性的双臂固定在胸前。“什麽啊。”她小声说罢,像是受到谁的召唤似的,用一只手提起包大步走出门去,有些气势汹汹,又稍带软弱无力,她微微勾着脑袋,好像霙平时与世无争的样子,但她毕竟是希美,她眼光炯炯,因拧了眉而显得像是在愤怒,在冒火。

这具行进中的身体是实在的,健康的,鲜红色的,但似乎有一块空洞了,变成灰扑扑的烟尘,在体内各处渗透。肌体接收到异物入侵的信号,産生不得了的炎症反应,从主动脉直到手背上的毛细血管都在发胀、刺痛。

她觉得自己满身燥热,可小疙瘩在皮肤上细细密密地出现,实际,是冷。

“伞木——希美是吧。”男人的脚被黑皮革包裹,油亮亮的黑色鞋尖来回挪动,像碾死一只臭虫似的搓压着刚丢下地的烟头。不等她回答,男人返回身从皮革面的车座里拎出一袋包装精美的糖果——或者是别的什麽小点心,用弥漫烟味的手举过来,又说,“孩子看上去挺聪明,不像‘母亲大人’总冒傻气,蠢得很,来,这是见面礼。”

不要。

希美往后退去两步,用舌根压下苦水,她耳鸣、胸闷,浑身被无形的暴力挤压,难再呼吸,此时只是一个受侮辱而暗自愤怒的孩子。她想要擡头,幸好可以轻易做到,她擡头,眼睛里塞满了橘黄色的光,水亮亮的。她凝眉,想要用最兇猛有力的语言回击——如果能言善辩的高坂在这里,一定轻易就可以做到吧。可她只能、只能做到用学生气的礼貌口吻坚定地说:“请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谈论我的母亲。”

请不要这样……

“难道不是?哦,算啦、算了嘛。”男人将希美拒绝的东西投回车座,他悠閑地背靠圆润的弧形车门,端起双臂,两脚交错着叠放,翘起来的皮鞋尖纵使在她之下,却似乎能够趾高气扬地俯视她,“你还是小孩子,我们应该……谈些小孩子感兴趣的东西,比如说,你这孩子,喜欢……乐器是吗?”

不!不要……求你、

他指指她怀中的杂志:“喜欢的吧?想要学什麽?长笛?”

求你了……

希美一抖,耳后夹的黑发掉下来遮住了通红的耳廓。

“看过这杂志,一定知道村松吧?全日本最好的长笛牌子。村松先生能做出长笛,是因为全日本他最懂长笛,你知道……为什麽?

求你了、求你了!算我求你了!

别再……

村松先生拆过一只进口长笛,知道它的全部构造,就像你的‘母亲大人’一样,我拆解过她!完全理解她的心理!一个单纯到令人发笑,整日冒傻气,骂她两句就连话都说不灵光了的女人……这位‘铠冢老师’还想从垃圾篓里捡个孩子,嘛……哈!就那麽想从小孩儿身上寻找到她那一点点可怜的、卑猥的、‘大人’的优越感?啊哟,想要做你的……‘母亲’?这档荒唐事……谁听了……不会笑呢?

不,她不是!

那麽无聊的人,能把你养成这水灵的样子可真是了不起!

闭嘴!

包括你,我懂你——我猜,她从不让你学这些,学自己喜欢的东西,没说错吧?她想控制你……

你一定……会恨她的吧?”

希美被这话,狠狠地沖击到了,她从来都被霙所塑造的温和世界包裹,不知道还存在这号险恶的人,也从来想不到言语可以化作时时冒出剧毒汁液的刺,细长一根穿心而来,边释放毒汁,边在鲜活的肉里生鏽腐坏,如果不拔除,必将与她的心髒长在一起,结成硬块疤痕……

是因为她太脆弱了吗,是因为她还是个脆弱的“孩子”吗?

不……她懂得何为正确,也懂得怎样才是勇敢……

希美耸起双肩,锁骨之上覆盖的肌肉仿佛要掉下去般不停抖动,她死盯着男人的眼睛,黑色前发、微微遮住了视野,她倒吸一口气,胸口就像被钻机直捣般剧痛,这剧痛警示着她,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拿全部的自身、自身的全部来拼力一搏!她朗声说话,话音颤抖:

“你说的都是什麽……你这种人,懂她的什麽!”

她向外抛出带火的标枪,而火舌必然反卷上她的指尖直到胳臂躯干,希美瞪着一双布满血红色丝的眼睛,脑中懊悔地想,在定义“幸福”这件事上,自己曾是多麽狭隘无知!如果扮演什麽乖孩子,将霙扔去这样的人手中,便代表着将霙送往幸福的未来,那麽善与恶、美与丑的天地岂不是倒置了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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