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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希美起了大早,穿戴好,望望手表,轻轻摇醒霙就出门去了。因为提前没有联系夏纪和优子,她跑了两公里路,先是夏纪,再是优子,从各自的家中叫她们出来。
“我好困。”优子耷拉着一张娃娃脸抱怨,又想起什麽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张相片塞给希美,“喏,希美你上周还是上上周要的东西,我托那个叔叔拿来了——哦还有,是前天吧……前天我也问过叔叔了,他们乐团的人从来没有姓铠冢的,男的女的,在职的啊退役的,从来都没有,这姓氏少见,叔叔绝不会记错的,再加一句——我可没有向你妈妈透露半点哦。”
“啊,谢谢!帮大忙了,优子,太可靠了!”希美有些夸张地称赞她。
“那当然!”优子趁着话翘起了尾巴。
希美接过相片仔细浏览,忽而眉头紧皱,睁着一双大眼睛,呼吸变急促了。她用指头推挤着薄薄的相片,指腹蹭过上面某个男人的脸,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那张人脸擦净看清楚,又像是要将那块撚破,摩擦生火,相片几乎被抠出一个大洞。
果然。
是一场破绽百出的骗局。
她径自伫立了一会儿,尽量在夏纪和优子感到奇怪之前,将相片递还给优子,又轻声道谢:“谢谢。”
“喔……”优子将凹下小块的相片抚平整,收回口袋。优子认为希美表情有些扭曲、恐怖,仿佛面临一道危险深渊,正是要做出什麽最终决断的时刻似的,不由得有些担心。因着担心,她捏捏夏纪的衣袖求助,“夏纪……”
夏纪的瘦腿一个跨步,身体就到希美了面前,夏纪躬身再擡头,刚好看到她漆黑前发,看见后边的整个额头都被汗水覆盖了。
“希美,累死了吧?要是咱们几家都有电话那个新鲜东西,也不用希美你跑这麽多路,”夏纪吊着一双眼睛笑开,伸手挎她的胳膊,总结说,“好了走吧,不是说来不及了嘛,去看店!”
三人在早春微醺的风里漫步,走到西装店旁,望见柴崎太太的店门果然未开,贴上了暂时闭店的通知。正巧又碰到穿着黑色丧服刚走出店门的冢本。希美知道他要去家里接霙,虽然已整理了许久情绪,眼光却不住地避开他的宽肩、大个子,一旦碰上,就像是要用目光把他推走似的,赶紧撇开。
“希美啊,还有……呃,总之看店麻烦你们啦,我等下正好路过神田薮,中午给你们三个定荞麦面,中午送到。春天吃热面行吗?再加点炸物?还是吃别的好哇?”冢本挠挠头,一副若无其事、不可靠的样子。冢本边用兄长般随意的语气与她们说话,边用一只大手整理着自己的黑色衣襟。
“荞麦面……我……”优子吐了吐舌头,大概是不喜欢,可见夏纪已经一个箭步跨进店里摆弄那台崭新的红色电话机,她也被牵引着似的跟了进去,双目被电冰箱、电话机、电唱机,缝纫台边的漂亮绸缎点亮了,到处摸摸看看。
“嗯,都可以。”希美背着手,向地面点头。
“好,那就这样!”冢本笑说完,大步走了,“拜托你们啦,冰箱里的东西也随便吃!”
冢本西装店似乎开始尝试做新式和服,店内悬挂、摆放的新料子比起希美在京都名织物展览会上看到的绸缎和织物来不输分毫。希美似乎很感兴趣,不住地翻弄,仔细查看图案纹样,又低头研究织锦的针脚。
“是不是京都産的?希美会认吗?希美妈妈是京都人吧。”夏纪走过来问。
“嗯?我不会呀。”希美眨眨眼睛,有些懊恼。
“我妈妈出嫁时的和服就是在京都清水寺附近买的成衣,虽然不是定做,但也足够漂亮啦,”夏纪翻过几匹,指着黑地菊花纹样的织锦说,“就像这样,比这个还漂亮,大片大片的菊花,特别端庄来着——妈妈穿上那个的样子一定特别美吧!我总是这样想。”
似是青年那股不服输的劲暗暗作祟,又似是单纯分享着喜悦,希美脱口而出:“我妈妈也是哦,应该——是出嫁的和服,有紫藤和云纹,尤其腰带!很特别呢,大概是专门定做的,上面织满了蓝羽毛,感觉上有一千片那麽多。”
优子开始窃笑,用肩头猛地碰撞夏纪的肩头,说:“果然你们也翻过妈妈的东西!上次还说我。希美呀……嘻,一千片羽毛——偷偷数了不少遍吧?”
“是妈妈主动展示给我看的嘛!”夏纪毫不服输。
希美却是脸有些红,不言语了,只等细小风波平息,三人才各自散落在店内的角落里。
“希美——冰箱里的东西真的随便吃吗?”夏纪扬声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