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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她疾步向前。
“铠冢老师,您家的樱树枝丫上多了个鸟巢吶!”和子喊她,声音依然粗哑,不过此时在霙听来却是难得的亲切,和子继续喊,“今天是您的生日,咱们来给您送礼物,等了好久呀,巧的是天黑前望见了鸟筑巢呢!真有意思!”
霙走近时,擡头望了一眼樱树树冠,从黑雾一般的树影中根本看不见鸟巢和鸟的姿影,鸟儿也不鸣叫。不过霙的耳朵好,可以从夏风抚枝声、波动的蝉声里寻到轻微的羽翼打叶声,似乎不像是小杜鹃挥翅时那扑棱棱的动静,不知是什麽鸟。
“呀,您的裙子真漂亮,是去和谁约会、才晚归了?”池田和子又犯了老毛病。霙没理她。
“啪”的一声,是冢本在打蚊子,霙被这声音惊起,想起了正事,不等冢本和老人招呼她,就向三人急问:“看见……希美了吗?”
那语声轻颤,好似一个寻找离家出走的孩子母亲在焦急哭诉,只是她忘记,“离家出走”的其实是自己。
“希美?那孩子应当在家里好好的呢,比起这个,您的老家来了信,还托人送来了东西,下午的时候误投到我家来了,刚刚才发现。”老人伸手来,将家信和一个厚信封塞到她提包里,信封被什麽东西塞得很扎实。
霙微躬身:“麻烦您了。”
“老师,也不知道送您什麽生日礼物,前段时间这院子里的花草不是被狗踩坏了一块嘛,那几株千日菊蛮可怜的,家父叫我送来花盆和花架,您和希美挑些喜欢的花栽到盆里,作观赏吧。”
霙微点头:“谢谢,麻烦了。”
她浑浑噩噩地答应、接过东西,很快送走三人。不等他们走远就急急跑进院子、踏上前厅,将鞋随意甩下,怀中包袱裹的东西里晃出哗啦哗啦声,她也顾不及放东西,顾不及开电灯,就那样抱着包袱、拎着提包,向黑暗的屋子深处走去,轻声呼唤:“希美?”
没有回答,只有回音,霙几乎要被自己话声的回音弄哭了。她焦急不已,感到是自己将希美推入这黑暗的深渊,几乎让希美丢失掉那光明璀璨的未来了。
可下一瞬,希美的声音却响起来,清透明朗,如穿耳畔:
“啊,母亲,您回来了?”
在哪?
霙焦急四望,恐怕是自己幻听。
“抱歉,母亲,把您卧房的榻榻米弄髒了。”随着希美稍显局促的话声,电灯被她打开,闪了霙的眼睛,微微闭目、再睁开时,家中的一切物事都是那样清晰、亲切地呈现在眼前。她见希美穿着校服裙,就立在她卧房门口,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卧房的拉门大开着,霙首先望向希美身后,因为看见壁橱被人翻动,衣物、被子、毯子都乱糟糟地互相掺杂着堆在榻榻米上,像遭了贼,可以从这景象想见那人翻弄时的慌张。她才再望向希美身前,眼光忽而捕捉到一点奇异的红色,像鲜红的杜鹃花,目线循着这红色落下去,惊见有小块血迹淌在她光裸的脚边,希美稍微提起裙摆,一条鲜亮的血线顺着左边白皙的大腿内侧、膝盖、匀称的小腿肚,脉脉而下。
似乎被霙发现,就已经没法管了似的,希美任凭它这样淌下来,流成一小滩。
她来初潮了。
霙见希美脸色有些青白,呈现出孩子般丧了气、死了心的表情,唇角却还倔强地微微勾着,眼睛努力眨了眨,目色闪动。她逞强地保持着冷静,还有条有理地说:“母亲,抱歉,翻了您的东西,我在壁橱里找到好像是……婴儿用的尿布,还是新的,这些应该也能用吧?”
尿布。
霙心头一凛,可万千思绪抵不过对希美的怜爱和担忧,她不做声,放下包袱和提包,抿唇上前,轻轻牵了希美走去浴室,叫她先擦洗身体,又折回卧房拿来了新的内衣和卫生带,轻声说:“用这个。”她简单示意:“这样用。”
“嗯。”希美局促地轻声答应,霙坐在一边,没有看希美,好维护她“坚强又脆弱”的自尊心。
希美收拾好自己,声音又恢複了中气,她坐在矮凳上用手轻搓着膝头笑语,也没有提月经的事,也没有提早上不欢而散的事,而是提起了些不打紧的:“母亲,您一整天累了吧,我看您后背衣服都湿透了,脖子上也全身汗——今天天真热呢。”
“希美。”霙侧头看她,没有接下话茬,目光闪烁地瞧着她。
“嗯?”希美稍微前倾身体摆出仔细聆听的架势,她睫毛起落几下,眼睛又是那样亮闪闪。
“送来了,骨灰盒,他们的。”霙说了这句话,蜷缩身体般弓起后背,两片嘴唇也颤抖了,“在外面的包袱里……没有骨灰,装着木片、石块……希美,从今以后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