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霙眯起眼睛,努力保持微笑,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发声:“嗯。”
她背光,发丝未经梳理还淩乱着,几点灰尘在头顶漂浮,像稀落的星尘。
今日没有茶会。
霙对希美说中午有事要办不回家,就给她準备午餐的便当,霙做了西餐馆里洋式的炸猪排,配着煮菠菜,褐绿相间成□□人,希美不太爱吃、说口感怪怪的盐渍鲑鱼皮,她只放进一点,白米饭填上盐渍梅干,满满一盒颇有分量,塞进希美的书包里。
霙为希美整理衣装,提醒她戴上手表,自己穿好那条藕色洋裙,从卧房内走出来。裙子剪裁样式很时兴,领口宽开一字,她又束发,于是从那露出来的耳廓到颈线,还有半个肩头的粉嫩皮肤都暴露在空气里,细小的白色绒毛几不可见,颈间弧度柔美极了,不过头发、耳垂和颈项却未戴任何装饰,显得很素净。
打算与希美一同出门时,霙忽见一位少女在自家院子外面,正百无聊赖般单脚蹦跳。少女腿脚比希美的更纤细,不如说是更加缺少脂肪,显得过于健美。身体也是,胸前弧度比起希美的平缓了不少,像体育课上那种身材竖条条、善于跳高的姑娘。少女的身影于泡桐树干后边左右晃,和希美身上款式相同的校服裙,不断被温热的空气托起来,不住地摇摆。
是希美的同学吗。
“夏纪!”
“希美!”少女声音微哑,很有特色,她望过来,眼尾上挑着,向希美笑开了。
“是同学——不同班,但是玩得很好。”希美与霙解释,又向叫夏纪的女孩招手,示意她进院子来,问,“夏纪,你怎麽来啦?我家不顺路的吧?”
女孩应了声,拎着书包跑到两人近前。
也许是名字本就有夏日风味,霙从“夏纪”奔跑在晨光里、裙摆飞舞的身姿中,确实感受到了夏天的气息。
夏纪向霙行礼,她下巴尖尖的,鼻梁秀挺,上挑眼嵌在这样的一张脸上,显得很清爽。夏纪用手在额头抹了一把汗,才对希美说:“希美,是这样,前几天和你说的事情,妈妈,呃,母亲、让我还是当面问问令堂……嗯,不是不是,问问铠冢夫人……”夏纪磕磕绊绊说到一半,松动眉毛,露出了揶揄自己的笑容。
“妈妈”、“母亲”、“令堂”、“铠冢夫人”。
一连串的称呼,似乎要精準击打今日霙心中的靶子,让她的心绪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悠蕩不止,难以安稳。霙不禁看了一眼希美的侧颜,再捏紧提包包带,轻声问夏纪:“什麽事?”
“啊,那件事!我忘了,”身边的希美终于想起来了似的,没有意识到霙的情绪变化,面向她,愉悦道,“母亲,夏纪家养的狗——是之前常来院子里的那种卷毛狗,不过这只是棕色的毛哦,可爱极了。最近生了小狗,一共八只都是棕色,刚满月呢!都很健康!还剩下一只可送人了,问我们家要不要来着,可以看门护院。”
出乎希美的预料。本估计按照霙的性子,会稍微思索后很快点头答应,可女人闻言,却像最后一层防线被彻底攻破,她忽而唇瓣颤抖,面色如土石般晦暗低沉,如暴风雨前的积云般苍灰一片。霙擡起手,希美顿觉不妙:对方的脸色差到、她几乎以为这是要伸过来扇自己一耳光。希美怕起来,本能地微微后仰了脑袋,可对方只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唇,低下眼眸。
霙双肩微耸,脸颊压皱,紧闭的眼睫间挤出一点晶莹。
她哭了。
“夏纪,夏纪!”希美不知缘由,却立即在慌然中做出了反应,她摆手示意夏纪快走,悄声道,“夏纪你、你先去学校,这事再也别说了。”
“啊……知道了。”夏纪自然是呆愣、愕然,一双吊梢眼也耷拉下来。她边跑开,还边回望这位突然情绪失控的希美母亲,一颗心惴惴不安,不知自己犯了什麽错。
“母亲……怎麽了,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希美站到霙对面,探问缘由,不敢大面积接触她的身体,也不敢给她擦泪,鼓起勇气,才能擡手去轻轻捏她肩膀。温暖的手掌从肩滑到胳臂,希美在霙不答话的当口,出神地望着自己腕上摇晃的银手表,手心感受她的皮肤温度,想,她的肌肤果然柔软而清凉。
“不。”
“没……希美,去上学吧……”霙以“大人”的自觉强抑着自身失态,可声音却不住地发抖。她放下手去提包里翻弄、掏帕子,鼻尖刚刚被拇指压红,显露脆弱,又很快被手帕遮盖,她将口唇也捂在其中,声音于是变得沉闷,“……我去赶电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