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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雪降落。
当初在山门见到那个冰山少年时,幼熙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一天,他们两人居然会在一个院子中,一起烤芋头吧。
生火做饭、担水砍柴、采药种菜、养鱼看书……相比于在路上一站一站地奔波,幼熙突然觉得这样安静的生活或许更是自己想要的。
“解开封印后又要出发了吧。”幼熙捧着烫手的芋头漫不经心地说着。
“不出发也行。”关逸认真地回答。谁也没说修行就是要四处奔走啊,游历四方,增长见闻是一种修行;停留一处,学习相处之道难道就不是一种修行?有人踏遍万里河山,仍走不出偏见;有人静处一室,立地参悟成佛。
幼熙听了恍然大悟,至此,每日幼熙采药,关逸就去钓鱼,钓得多了,就在墙角砌了一方小小的水池,幼熙说“等喂大只了就拿来做鱼汤。”关逸瞅着这些小鱼,不像是能养成大鱼的样子。
幼熙近日迷上了琵琶,因为白涵不仅寄来厚厚两本的琵琶曲子,还有一把琵琶。指挥关逸种菜之余,幼熙想起诗中提到琵琶声如“仙乐”,突然就想要再听听这仙乐。在院里调弄着。关逸坐在屋子里写字。
幼熙颇为卖弄地弹拨出两串小调,就问:“如何?”
关逸慢慢地从桌上立起一张纸,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呕哑嘲哳”。
“你消遣我。”幼熙将琵琶一递,“你来。”
关逸从容接过,一曲《松吟》倾泻而出。人影閑閑桂花遍地,月色绵长春山寂静。是极其温柔的调子。
“琵琶你也会弹?”
“活久了,会得也就多了。”
“……”
这样的修行倒真是自在啊,除了日日折磨他的梦。
幼熙不许他出去,所以他只把自己关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一天,一天,又一天。
人间的年味儿越来越重,集上也越来越热闹,但这些热闹他都不能亲见,只等着每天幼熙回来跟自己说。他每天做是事,就是抱着琵琶,等在屋头,看幼熙的身影远远地出现,再去接下他带回来的大包小包,一起进屋。
这样的生活既让人觉得安心,又让人觉得不真实。
苍龙旧梦往事依依2
时近年关。
最近关逸的梦做得很频繁,那些梦就像赶集的百姓一样,挤挤挨挨,好像急着赶着要过年。
最近反反複複做的都是这一个梦,明明没有什麽吓人的事物,却常在梦中惊醒,并且醒后一身冷汗:
关逸作了一个又一个琐碎的梦。
梦里是照野白梅千树花开,树下桌上的酒碗滚落于地……
梦里关逸避雨于岩下,草野间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一只白狐,机敏而警惕,一闪而逝……
梦里关逸拉着幼熙的手推开一扇破门,药铺子里有浓浓的药香,院里的石榴花明豔非常。庭院深深夏簟清,石榴花开透帘明。
梦里是战场残碎的旌旗,是和血的泥,是倒下的战马,天昏地暗。嘶鸣声,吶喊声,战鼓声,响成一片却什麽声音也听不清,自己手染鲜血,在人群中走过,耳边尽是凄厉的哀嚎……
梦里梦里自己立在一叶小舟之上,大水茫茫……
梦里彼岸花开,孟婆舀汤,颤颤巍巍却不敢进前……
……
关逸再一次惊醒。梦是那样是琐碎,可关逸的心里比之前任何一个梦更凉,他在黑夜中久久地睁着眼,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似乎仍是苍龙和幼熙的故事,但故事里的主人公不再是苍龙和池酉,而是换成了自己和幼熙。
他也终于意识到,前一世的恩怨,并不是到了这一世就会停止的。
他没敢告诉幼熙,纷杂的梦仍在继续。因缘锁链,拉动命运的齿轮,并没有结束。
而他,不可逃避。
“这是镇静的药剂,我加大了剂量,你喝完再试着睡一下吧,九连环已经拆到最后一环,有太多东西要沖出来,先暂时停停吧,这几日你也太过煎熬了。”幼熙在解咒的过程中觉得这术法太像九锁连环了,环环相套,得一层层解,而且不是说解到最后一环就容易了,反而越往后,花费的时间越长。
“我最近的梦并不安定。”或许是饱受折磨耗尽了心神,关逸整个人温和了很多。
“我知道。”
“梦里都是苍龙和池酉的故事,我没有看到那些血腥的事,苍龙会不会比世人所说的要好一些呢?”
“或许那些部分是他自己也不想面对的吧。”
“若我真是苍龙转世……”
“除非你真的像苍龙那样祸害一方,我一直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若我真像苍龙那样祸害一方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