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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修的钟声蕩开,散在夜色里,小和尚们踢踢踏踏跑出去,把老头留下。
可老头却没按照来时路线返回,他就地而坐,正对寺中最大的佛像。
他虔诚地焚香叩拜,他说,自己想跟伽蓝寺借一点点东西。
伽蓝寺建寺九千年,寺内设有多重防护攻击阵法,又有佛光普照,普通修士若是敢兴风作浪,必定会被灵气法阵绞杀。
可岑隐不同,他有上古九天神君馈赠的一缕神仙气。
纯澈浩蕩的仙气,在佛寺游走,与穹顶佛光撞击。
剎时,金芒大作,小和尚们的诵经声戛然而止,空气凝固,时间被延展,在这一刻缓慢到近乎定格。
岑隐空洞的双眼有了焦距,他借助浮黎的仙气献出最后一段生命,为自己开了法眼。
——他想在死前知晓一些事情,一些星盘卦象看不到的事情。
比如鱼哥在海底的情况,比如浮黎仙君有无机会转世新生,再比如江逾白这小子过得开不开心。
他踉跄着走到门外,擡头望天。
这种不正当的开法眼方式既会为世人唾弃,也让施术者承担巨大的痛苦,想知晓的东西越多越为天道不容。
岑隐想,自个这老不要脸竟然要知道三件事情,说不定那道劈他的雷已经在路上了。
但他真的……做梦也想不到他的三个愿望会出现同一个画面。
云卷云舒,几颗星子闪烁,勾连交叉成线。
岑隐努力看向刺眼的光斑……
……
那是一条小巷,逼仄狭窄,还有几个髒兮兮的水坑。
年轻的公子徐徐行走,月晕渡在他淡漠的俊脸上。
手中长剑泛冷芒,幽幽照着青石板。
他身边紧紧跟着位少年,天雕地琢出的精致。
少年怀里捧着很多块糕点,逐渐被落在后头,他发出细软的,带着甜的语调,“等…等等。”
于是前方的人回头,懒散地伸出只手,勾住他腰身,轻轻一带,跃上怦然变大的长剑。
剑飞快掠去,没了蹤影,岑隐仿佛被钉在原地,良久才缓过气,讷讷吐出一句话,“菩萨啊,我能不能晚几天再死。”
他要去见见老朋友。
岑隐寻得将死的肉身,夺舍还魂,改头换面,借来伽蓝寺镇寺宝。
——一件能隐匿生魂气息的木兰僧衣。
他丢掉本命剑与所有带着自己气息的物件,再次踏上旅程。
他翻山过岭披星戴月,八百里山水路,尘土昂扬。
在流月城的拍卖会上,他推开雅间舍门,见到那两个靠在一块,差点热泪盈眶。
好久了啊,终于又见面了。
仙君,鱼哥。
他想开口诉说一切,说尽前世今生,可惜他无法直言。因为这次活着,他不仅要骗世人,更要骗天道。
毕竟,这是偷来的时光。
雪片簌簌落,一阵风悠然吹过,纸扎合封。
万年时光的闸门被关闭。
岑隐看向江逾白,后知后觉地有些感慨,养了很久的孙砸就是神仙恩公。
这福气给他,他有点不知怎样接。
江逾白率先开口,“外公,辛苦了。”
岑隐笑笑,“小子,别搞得那麽伤感。”
“好歹我赚了一万年的寿命,略尽山河大好风光,享受了千秋万代的追捧。”
他撑起腰板,伸臂一伸,挥向四方,做出豪迈模样。
可惜,他太老了,早已没有当年风发意气。
他“自曝”了名姓,于是天道开始“讨债。”
由内向外,岑隐浑身疼痛,衰败的身体像是快被风吹断的枯枝。
江逾白立即起身,擡手封住他周身大穴,“在此处等我,我把黎纤带回来,咱们一起回归元。和我娘,和师父好好过日子。”
岑隐摇头,戳破他的预想,“我快死了。”他拍拍江逾白肩膀,“要习惯告别。”
岑隐边说边从怀中掏出几个紫檀木盒子,但是他的手太抖了,导致盒子噼里啪啦落地脚边。
数量约莫七、八个,曾在流月城与容舟争执时也如此狼狈地掉了满地。
“纵然做了归元山万年的掌门,我整日也只是在外打打杀杀,从未给山中做过什麽。”
他盯着几个盒子,觉得有点惭愧,“这些东西都是我寻来的仙器,可用来镇山压阵。”
“近几十年,北域的魔修与驯兽师总会向寒渊魔物献祭灵魂,加之各地频发异象,大海涨潮,北地雪灾,星辰连珠的周期也迅速缩短……所以扶苍的封印有所松动,魔物已蠢蠢欲动。”
岑隐列举了无数件令扶苍解封的原因,但江逾白知道,自己重生才是扶苍解封的源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