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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府前嵌有镂金符文的桃木匾额,又恰巧也有三十余年的光景。”

“她的目标更是十分明确,不去那些毫不设防的门阀世家。偏偏找上你这设有数道高阶除邪符文的陈府。”

“所以,你最好仔细回想,年轻时究竟有无做过害人之事。”

陈老头急忙回道:“我三十多年前就来了太乙书宫,极少下山回家,整日呆在书宫里,哪有害人的机会。”

“那你因何缘故,舍下家业妻儿,孤身入书宫?”

江逾白撩开垂丝藤萝的枝蔓,踱步踏进兰亭水榭。

第84章 永安郡·二

***

“你曾说, 当年因被一剑修的浩瀚剑气所震撼,所以油然生出问道求仙的意向来,遂弃了家业、亲友, 连夜跑来了学宫。”

“可你我同窗四载,为何…从未见你执过剑?”

江逾白斜倚在青花玉柱旁, 眉目间缀着疲乏与仆仆风尘。

他再次问道:“所以, 你到底因何要抛弃人间的荣华, 地位,甚至天伦之乐, 独身拜入学宫, 修苦寒之道呢?”

寒潭眸内迸发出锋锐的视线, 让人无处遁行。

陈老头的拳头数次捏紧, 又数次放开, 最后终究舍得开了‘尊口’。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月圆夜,我外出归家时,行至自家门口处,却不见护卫小厮相迎。唯独站着位穿嫁衣的姑娘。”

“她背对着我,不发只言片语。”

“我从生意场归来,饮了三五杯浓酒, 头脑混沌不清,迷糊着走近才发现,明烁烛火下, 那姑娘竟没有影子。”

“我吓得拔腿就跑,可却被她扯住了手臂,迫使我不得不回头。”

“本以为是青面獠牙的鬼怪, 却不曾想到…她竟那麽美,面敷芙蓉, 娇媚昳丽,身上还沾着丝缕的海棠香。”

“我问她家住哪里,怎地大半夜穿着嫁衣跑出来,顺便邀她来府内小坐片刻…”

“姑娘原本是对着我笑的,可一听我这麽说,就突然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而后...她的脸颊开始腐烂,口中吐出血水,手指蜕皮,露出可怖的白骨。”

“口中亦是念念有词,一直说我背叛了她,毁掉了她,还要叫我尝尽灭族之苦。”

“我濒死之际,一道莹白剑光划过眼前。来人是个同我年岁相当的剑修,他掐诀念咒,不消片刻就赶跑了那只鬼魅。”

“我当即跪地叩谢于恩公,并祈求他能在我府宅内设下阵法,护佑我陈氏全族的安危。”

“恩公沉默几许后,便在我头顶匾额上攥刻了一道金符,并告诫我永生不摘此匾,家人若是外出,也尽可能日落前归家。”

“而后,恩公又说我是那鬼魅仇恨的根源,他让我离开永安郡,躲到学宫去,尽可能地少回家,才能保族人平安。”

“于是,你便逐一应下了?”江逾白道。

“嗯,我总要为妻儿老小考虑。”

“那又为何在家中逗留多日?”

“给...孙子过百日。本想逗留两日就回书宫,但我那次子祈求我能多陪孙儿几日,我心一软就同意了。”

江逾白眸色幽如漆,单刀直入:“你当真不认识那女人吗?”

“我……”

陈老头靠坐在水榭环椅上,背后是半沉的乌金,天光把两鬓霜发晕映为澄黄色,他颓废极了,像是一杆子枯萎的藤。

良久,老头垂下头颅,喉咙里犹如灌了污浊的砂,他诚恳道:“我不知道。”

“我觉得她很熟悉,可我半点也想不起来。”

“我想不起来她是谁,却又无法忘记她的脸。”

——就是,就是这般的矛盾。

陈老头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露出纠结痛苦的表情,仿佛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沼泽里。

江逾白轻叹两口气,下意识地把视线转移到黎纤身上。

大傻鱼乖巧地站在树下等他,手里握着两枝垂丝藤萝,指腹摩挲根茎与花瓣。唇角抿成桃色的线,无故擒了丝忧虑。

他浑身的朝气融进暮色里,让江逾白凭空想起这只鱼…在亲眼看到浮黎身死时的神情。

——脆弱,痛苦,绝望,最后到茫然。

江逾白开始理解陈老头。

他觉得,或许人在极度伤心的时候,确实会选择忘记某段的时光,以及某些很重要的人。

“可是这对被忘记的人来说,公平吗?”

江逾白突然问道,他的眼睛看着陈老头,可思维却飘忽了有十万八千里。

“被忘记的人?被忘记的人?”陈老头不停地喃喃自语。

他到底是上了年纪,经不起这般折腾,疯癫地嚷了几句,就又晕倒在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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