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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些东西吧。”他扬起下巴点了点榻边依次排开的彩釉瓷碟。
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点心,颜色昳丽,形状小巧精致,是沈清浔从未见过的。
糕点被吞进口中,甜腻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黏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这种感觉让他恶心,却不得已地咽入肚子里。
细长的眸子里擒着笑意:“好吃,我很喜欢。谢谢江公子。”
他的目光扫过过江逾白落在古树下空空如也的的大坑上,“抱歉,害你输了酒。”
大抵是‘抱歉’‘谢谢’这些字眼让江逾白的耳朵起了茧子,他避开这个话题道:
“我与诸位师弟说,你家住扶苍山脚,家人在雪崩时遭难,独独你一人幸存。”
“这些时日好好养伤,等你痊愈后,可自行离去。”
“我不走。”沈清浔攀住他的手臂,急切道:“我想修行,拜入山中,做剑修。”
“然后…”他支吾着,唇边泻出二字:“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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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缭绕的林间,沈清浔端着壶松罗雾洱,踏在云英石小路,往后山桃林而去。
他已在南境待了数日,江逾白去哪,他便跟到哪,经过多日的磨合,已经摸清了江逾白的所有喜好。
把他带出风雪界的人竟是这般优秀,出身世家,年仅舞勺,是近大乘高境的天之骄子。
喜欢的酒是梨花白,最喜欢的茶是雾洱,每日吃一顿饭,晨起后,日日挥剑三万次,隔七天会同独自下山除邪……
不仅如此,因他心思敏捷,虑事周全,甚至能够在短短三两日,同惊雷峰的诸位弟子关系打成一片。
十四五岁的少年们终究良善纯挚,收了几块糕几只剑穗后,便会笑嘻嘻,乐呵呵地与他勾肩搭背论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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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洗过后,便至季夏,正是桃花烂漫的季节。
林中花团锦簇,红粉相间,衣袍拂过花枝,徒留满袖香。
他穿过排排桃树,来到林深处,江逾白正在淬洗剑势。
执剑之人身姿飘逸如流风回雪,剑势凛冽似波浪滔天,剑声强悍似虎啸龙吟。
锐光灼灼烁烁,一路挥洒自如,磅礴旺盛的真元被恣意释放,可谓淋漓尽致。
日上三竿时,终于熄灭气势,收剑入鞘。
“有些凉了。”沈清浔言笑晏晏,一手托着茶壶,一手将茶盅递给他。
“凉茶解渴。”江逾白一饮而尽后,準备拎着壶喝,沈清浔不语,面上蕴积大片的暖色。
与此同时,身后袭来数道剑气,像是极北之地的罡风,凛而烈。
江逾白一把推开他,提剑迎去。
二人缠斗起来,一招一式皆蕴无穷威势,可却不见丝毫杀气,约摸半刻钟后,打斗结束。
来者敛势,而后,面无表情夸赞道:“多日不见,如隔三秋。”
那是个女人,玉肤黛眉,朱唇乌眸,面胜锦霞灿烂。
第一眼,沈清浔意识到,原来,江逾白肖似其母。
第二眼,沈清浔认出来,这个女人是杀了他全族的人。
这麽久以来,一直被他压在心底的仇恨,随着此人的出现再度破土发芽。
——其实,踏进归元山门的剎那间,他就反应过来了:
他的血海深仇就是江逾白的至亲。
腊月隆冬,北风呼号的地界,雪深一尺半,没过小儿腰。
他满七岁,跟着养他的阿婆去十方无相的第七城服徭役。
面皮任风吹皱,双脚僵得走不动路。年幼的稚子被督察用铁鞭抽倒在地。
第二鞭落下的时候,身披金红羽绸斗篷的女人把他捞起,伸脚将那督察踢到三丈开外。
那日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女菩萨,想要磕头道谢,却被赶来的阿婆扯走,阿婆告诉他:那人姓岑,是山海剑的剑主,是杀他们一族的刽子手!日后,定要亲手戮之!
阿婆苍老的音蕩在识海里,久久不绝。
菩萨格外精致昳丽的眉眼逐渐扭曲,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
——定要...定要亲手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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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白驹过隙般地流转。
琼林宴那夜,无风无月,唯有寒星高悬于九天苍旻。
他的江公子在台上舞剑,长剑出,惊落万千细雨绯花。
他在台下盯着他,手蜷缩在宽大的袖摆里,掌心冒出的汗浸湿手中香囊。
那是无色无味的剧毒粉末,服之,可在须臾之间毙命。
岑书妍虽精通剑术法阵,却对丹药无过多研究,且多日相处后,对他甚为信任。
在此地以鸩酒杀她,可借多如牛毛的宾客脱身,他算好所有步骤,在厨房内扭断煮茶小厮的脖子,掀开紫砂壶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