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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书远挨了玉清剑一剑,体内奇经八脉皆被剑气所伤,不光已无半分灵力,筋骨俱损之下,连起身都是勉强。
而此时,在钟书远身下,红绳所结的封印阵法也将他的魂魄一同禁锢,就算任他气绝身亡,也无法脱出此地,顺顺当当的前去地府。
房间中弥漫的檀香味道浓重呛鼻,让钟暮遥不由皱了皱眉。
随着关门声响起,他站在床前不远处,看向钟书远空洞的双眼。
两人一时无话,时间似凝固一般。
良久后,钟暮遥唤道。
“叔父。”
钟书远缓缓张开苍白的嘴。
“我没想到,你竟还愿意……叫我一声叔父。”
钟暮遥一贯纨绔,极少有这样深沉的时候。
他只觉许多话堵在喉咙,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半晌后,钟暮遥问道:“您伤势如何了。”
钟书远缓缓道:“我无事。”
话虽如此,可钟暮遥见钟书远满身灰败,知晓他已然奄奄一息。
钟暮遥:“我看,要不我还是与协会商量下,寻个医院,送您去看看吧。”
钟暮遥觉得,就算钟书远已无力回天,更罪无可恕,可他终究还是不愿叔父受尽折磨而死。
钟书远轻轻摇了摇头,缓慢的话语中,带上儿时讲解符箓时的耐心:“陈延安便是看出我命不久矣,才肯放我回来,协会本就知道你我的关系,对你不甚放心,你勿要再自寻麻烦,我当真无事。”
钟暮遥轻咬后牙:“叔父……”
尾音间,钟书远轻轻叹出一口气。
“你心这样软,到底要怎麽办才好。”钟书远微微摆头,看向他“不成器”的侄子。
钟暮遥此时脸上皱皱巴巴,与他小时候挨罚后,那副既不服气、又委屈至极的样子十分相似。
钟书远:“你如今身为钟家的主心骨,不该来看我的。”
“我是忍着……不能来见您。”钟暮遥微微垂头:“可我又想,那日一场祭礼,钟家已经失去得够多了……至少,我现在还能来看看您。”
钟书远摇摇头:“你既决心承担一门之责,便该事事都为宗门考虑。我身为罪人,一日未曾咽气,皆要被衆人诟病。你若为了钟家,应当即刻下令将我处死、挫魂削骨才是。”
钟暮遥双眉深皱,望着钟书远的脸。
钟书远自顾自道:“若知今日,那年你说炼气太苦,想下山上学,我便不该放任你。至少这样,我还能走得安心些。”
他说着,看向钟暮遥:“你如今万符录背得如何,施符的心法要诀开始看了吗?”
钟暮遥认真答道:“万符录已经全部背下,心法学到第六式了。”
钟书远闻言,目中终于含了些暖意:“这样说来,你也算刻苦。可炼气一事,你已经错过最好的年纪,此时重新修炼,只怕会难上加难。”
钟暮遥缓慢道:“……我会尽力的。”
钟书远望着钟暮遥开合的嘴巴,一时恍惚中,不由失笑一声。
钟暮遥听见叔父轻笑,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
钟书远:“我并非是笑话你,而是想到许多往事,一时觉得荒唐罢了。”
“荒唐?”钟暮遥有些垂头丧气:“对于叔父来说,还有什麽往事,能比我做家主更荒唐?”
钟书远闻言,片刻未答,只目中多了些意外。
钟暮遥说着,又擡手捏了捏眉心,有些为方才的口快后悔,改口道:“我知道您想说什麽,我会努力坐好这个位子,不让所有人失望。”
钟书远听他说完话,听出那话中隐含的焦躁。
钟书远嗓音平缓:“暮遥,你是否是对自己所行之路,有所疑问?”
钟暮遥闻言,微微一愣。
停顿几秒后,他忽而全身卸下气来。
“是。”钟暮遥轻声道:“叔父,我觉得我好没用……”
“邽山后人昨日前来钟南山,要我交出当年邽山一族上供的珍品,明说是请求,实际就是逼迫。少阳柳家说钟南山根基全无,要求我交出‘华中第一大家’的名号与手令。道法协会也说我等无法守护山中诸多法器珍品,更无法看守九幽,三番五次想要派人上山,插手门中事务。”
他嗓音微哑:“我本以为,凡事都是事在人为,但当我真的站在这个位子,我才知道,许多事複杂到……就算我用尽浑身解数,也没办法处理周全。”
钟暮遥挺了数月,一向以年少散漫、没心没肺的家主候选人身份,在各方之间装腔作势地周旋。
除却初时的茫然,他还是第一次说出这样彻彻底底的丧气话来,更何况,还是在曾经想要夺取钟南山的钟书远面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