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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在诸多前世几经尝试，从未像今世一样将八苦收集圆满，此时终于安下心来。
蚩尤从山中返回，彙报道：“天尊，容家已经全数撤出云华山，谢陵最后核查，已确定没有任何人遗留山中。”
方归赈点点头：“好。”
此间天地仿佛寂静无声，只剩他的浅淡尾音。
方归赈扪心自问，直到此时，他的心中确有不舍。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体会和阿忆一起到老的凡俗一生。
方归赈想，等阿忆从神堂峪返回京安，发现他再次消失，应当会怪他的。
九黎壶飘出星台低栏，立在整个深渊幽谷上方。
壶身红光熠熠，上古字符如同血色镌刻。
蚩尤的虚影立在方归赈一旁，望着那只关了他数千年的九黎壶。
人皇眼中充满沧桑的倦色，静听山中片刻安宁。
当年往事，以他战败被杀为始，引得九黎怨愤滔天，凝为天劫。
他即为九黎首领，更是怨气之源。
可他知晓他马上便可以解脱了，可以从这无边困顿中离开。
静待中，蚩尤一时好奇，对身旁的人问道：“您为什麽……要帮我呢？”
方归赈没想到蚩尤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沉声道。
“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要救东夷。”
他缓缓转身，看向那道相伴数月的玄力虚影。
“你的妻子，玉姬。”方归赈道：“自你战败身亡，她在太行山下跪了整整八十一年，求我去救东夷。”
蚩尤微楞片刻，轻轻呢喃：“玉姬？”
方归赈眼中一片疏阔：“原本以我当年心性，是不会去插手九黎战败一事的。”
他缓缓道：“玉姬身为炎帝神农氏的妹妹，本不会受战乱牵连。可她就那样，一直在跪着那，年複一年，叫我突然很想知道，她为什麽要这麽做。”
蚩尤：“她……后来如何了？”
“死了。”方归赈道：“她最后死在瀴源山，魂归地府。此时，应与我一样，早已轮回数世了。”
蚩尤沉默半晌，声音透着一点暗哑，轻声道：“这样也好。”
随着蚩尤的嗓音消散，方归赈最后望了一眼京安方向。
与蚩尤话中的落寞相似，他也同样没有任何奢望，只不过是想在此时，再遥望一眼那人所在的远方。
山风徐徐，吹入不可多得的梦中。
方归赈收回视线，指尖轻点自己心口，将体内唯余的一丝玉清灵气引出。
随后，他将灵气轻轻送至九黎壶中。
九黎壶于当年应劫而出，在怨气第一次化为黑雾的瞬间，从雾中流传凝聚。
壶中封印着无数怨念之源，与天劫同为一体。
那一抹细细若无的玉清灵气没入壶中，将壶中怨念一同唤醒。
九黎壶红光幽幽，如同被操控一般，在一片苍茫的天际间，缓缓倒置过来。
壶中黑雾，夹杂着一抹抹暗红，瞬间倾流而下，落入下方的极暗深渊。
亡魂怨恨暗如墨色，剎那将云海染成一片漆黑，充斥在整片山脉之间。
终末的悲鸣，从方归赈脚下传来。
天地忽而暗下，烈阳淡如月色，一眼望去，仿佛日月轮转颠倒。
方归赈身形如松，望着滔天之怨。
他曾在数千年前的不周山上，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场天劫。
可今时今日，这天劫必须由他亲手开啓，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尽数没入云华山中。
随着怨气倾泻而空，三道压在壶底最下方的玄色暗魂自壶口飘出，破开茫茫黑雾，缓缓来到方归赈的面前。
方归赈擡手，将三道魂火接下，动作轻缓温柔。
季听奕当年前往太行寻他，便是替青丘沄山出面，将这蚩尤魂魄交到他手上。
他将这魂魄带了几千年，更用九黎壶将其中怨恨尽数吸收，保护得妥帖至极。
方归赈手腕微擡，魂火朝一侧飘去，来到蚩尤身前。
方归赈望着苍茫天地，开口道：“这便是你当年遗留在青丘的魂魄。”
玄力接下魂火，渐渐与之融为一体。
不多时，一道半透的魁梧身影，穿着古时铁甲，在星台显形。
蚩尤擡起双手，眼中一片迷茫，看向自己的身体。
方归赈声音温和，带着浅浅渴慕。
“待你入了轮回，人间万载时光，也许总有一天，还能见到玉姬。”
蚩尤双眼微擡，看向那道身影，唤道：“天尊。”
方归赈知道蚩尤要说什麽，摇了摇头，说道：“你不必担心我，正是因为我可以做到，所以天劫才会降下。我只是有一点……羡慕你罢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