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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随即,它眼中暗含精明,趁两人说话之际,露出了最后一道阴笑。
它的那颗鬼心,时至今日,已经无法感受任何温柔。
鬼童忽而脱出村长身体,鬼影迅猛至极,伸出手上尖甲,朝陈延安的印堂处抓去。
人群之中,总是跟在陈延安身边的小道长刚才发觉师父身影晃动,一直朝这边观望着。
他看着那道鬼影突然暴起,朝陈延安袭去,心跳几乎停下。
陈延安只觉一道黑影转瞬而至,朝自己的门面而来。
尖锐刺入紫府,将内里一切贯穿。
“师父!!”
仿若回归混沌的山谷间,陈延安只觉自己猛然间,身处在一片无法清醒的意识不明中,可明明何事都已经无法思考,却又奇怪至极,想起了季听奕那时说的——
“等你什麽时候能参透最本源的‘天地一指’,再来接我一剑吧。”
天地一指……
往事悠悠,似乎不可回首。
可师弟的音容相貌,陈延安绝不会忘。
陈延乐与妖族鬼族交好,曾与他说过。
所有六族都如同人族一样,好坏依凭各心,不可将一族一概而论。
既然世间万物,皆如一指。
更遑论,区区鬼童的六族之分呢?
陈延安双目猛睁,双脚稳稳立在地上。
他双眸含光,璀璨而现。
紫府中那些被鬼爪击碎的碎片,在此时忽而盘旋转起。
陈延安的所有神识、灵力和道法,在被摧毁后,一同在他的紫府中交杂。
继而,猝然凝为一颗浑圆的金丹。
下一秒,陈延安双指合拢,剎那出手,朝鬼童心口点去。
鬼童不知发生了什麽,只满脸愕然,不知为何陈延安紫府俱毁,却仍然没有倒下。
它勉强躲过一击,察觉到陈延安此指充满杀意,喊道:“你要杀我!你当真不怕天地反噬吗!”
它喊声凄厉,高声以道:“你这是弑神!”
“弑神?”陈延安的怒哼,尽管充满气绝之声,却仍带着往日的耿直音调:“那又如何?”
他方才一时迷茫,因心中恻隐怜惜,被心中执念所迷。
可他此时本心圆满,已然大彻大悟。
他用尽一生降妖除魔,守护京安万民。
时至今日,忽而幡然悟出,他除的其实并不是妖族鬼族,而是人间的恶意与邪念。
守的也不是京安万民,而是天地间的公道与正义。
幽幽山火之中,纪明秋看向陈延安周身变化。
他看出陈延安已然触碰仙界之壁,道光近乎大乘。
顿悟之中,陈延安看向鬼童,目中一片纯然:“你年少枉死,实乃可怜,可说到底,已死之人不可複生,可怜亦是惘然。而你为鬼多年,此地村民信奉于你,你却对衆人毫无怜悯,心中已无良善……”
他一字一顿,话中严苛,皆是那份九州皆知、属于京安白云观陈延安陈掌教的耿直与倨傲。
“不论你为神还是为鬼,其实都无区别。我今日便散了你,才不会在乎何等反噬!”
随着他的话,地上散落的七星铜钱一同升空。
陈延安长袍随风而蕩,步罡踏斗。
这驱鬼之法,他一生做过千百遍,早已深深刻在心中,绝不会出丝毫差错。
铜钱生气沸腾,将不停逃窜鬼童渐渐围住。
在鬼童的凄厉长音中,陈延安双指再度打出一道夺目道光。
道光没入鬼童,从后心传出后,再度贯穿它身后的冥府之门。
刺眼光亮中,法袍依着烈风蹁跹而转。
道光将那道邪气所聚的鬼影彻底淹没,灰飞烟灭间,不剩一丝痕迹。
被贯穿的冥府之门,也与鬼童一起,化为离散的烟雾,飘入苍茫的山火之中。
继而,在那道指尖金光散去的瞬间,陈延安听见自己的心跳悄声停下,释然间,双眼缓缓闭起。
陈延安在最后一刻,心想今日的清晨,真是过了好久啊。
甚至,比陈延乐死讯传来的那个清晨,更加漫长一些。
弟子的呼喊声,仿佛近在耳边,又显得极为遥远。
全身力量消散的同时,陈延安身影向后倒去。
他在一片撕心喊叫间,面含微笑,倒入弟子的簇拥之中。
云华星台
云华诸峰千丈高耸,峭壁如同刀削斧劈。
云海之上,峰峦尖顶遍布,如同一座座雾中孤岛。
主峰上的观星台离天际极近,仿佛一伸手便可触碰。
星台飞椽上的铜铃一时作响,惊动云中飞鸟,几道黑影振翅没入薄云,剎那不见蹤影。
方归赈望着空中的九黎壶渐渐安静,壶身八枚刻印浑然而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