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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祥瑞气息对他而言,如阴冷刺骨的寒刃一般,割在他的小臂上,让他一时难受极了。
而他分神之中,想到他和方归赈方才意见不和,气氛本就微妙。他此番受伤,等下回去医院,那人生起气来,怕是要吵架了。
陈延安见那人不动,心下紧张一瞬,朝那头喊道:“季听奕!怎麽了?”
季听奕深吸一口气,一边将小臂上的神族气息一点点驱散,一边将声音中的颤抖收敛,朗声道:“没大事,你先去,让我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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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监护室中,机械长鸣再次响起。
伴随着天际最后的秋雨,昨夜被送进来的那名年轻人,此时身边再次围满抢救人员。
元溪体内那道扭曲的心跳,在方才再次停下。
方归赈站在玻璃窗外,看向屋中繁忙,眼中一片平静,叫人看不出丝毫喜悲。
此时的住院楼正是忙时,许多病人家属在傍晚的饭后时分前来探望,走廊中聚集着不少正在交谈、或刚好路过的普通人。
就在这时,伴着令人压抑的抢救画面,一股仙山清晨的草木清香,突然涌入衆人鼻腔。
一位身着黑色胶衣,全身湿透的男人,从走廊尽头走入。
来者刻意收敛一切,另凡人不可得见。
缓步中,那人神色幽暗,最终停在方归赈的身后。
在医院千篇一律的苍白灯光中,不愿现于人前的夫诸稍低着头,语速微快:“我拿到淬心丹了。”
方归赈:“你见过阿忆了吗?”
夫诸:“见过了。”
方归赈:“看来,他劝你的话,你一字也听不进。”
屋内,除颤仪的声响,在夫诸听来,如同天震一般。
他道:“莫非天尊在此处等我,也是要劝我收手吗?”
方归赈:“我若想劝你收手,方才就会随阿忆一起去找你了。”
夫诸点点头,说道:“我要进去了,否则要来不及了。”
说罢,他擡脚朝门口走去。
就在夫诸迈入房门的那一刻,方归赈静道:“我虽不会劝你收手,可有一句话,我还是想问你。”
夫诸:“什麽?”
方归赈:“若有一天,你发现,无论元溪几经转世,也无论你如何不择手段,甚至背弃神责与本心,你也仍然救不回那病中之人……届时,你又当如何?”
夫诸既为山中仙鹿,原本格外聪慧。
他知晓此番替一人逆天改命,戕害无辜,既癡傻又愚钝,只是他一身执念,实在不愿抽离。
而此时,夫诸也同样听懂方归赈的话中之意。
他在短暂地释然后,笑道:“您此话的意思,是与听忆一样,同样不觉得我手中淬心丹,可以救元溪性命,是吗?”
方归赈沉默片刻,答道:“是。”
他道:“以我之见,你手中淬心丹,的确完不成你的心愿。”
夫诸:“既然如此,您还要助我成丹?”
方归赈:“我若不助你,你徒添杀孽,一样可以完成,所以我本没有选择,只有助你。”
夫诸道:“可看来,您也并非诚心帮我。”
喧闹走廊中,方归赈一人低语:“……我原本是没打算来的,可我猜到阿忆劝不住你,我想了想,还是不愿让他不开心,故而来此,与你说上两句。”
“世事因缘际会,元溪诸多转世,命中顽疾,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苦难。”方归赈道:“你被一人所惑,走上歧路,可此时除去张穆如,其余八魂未消,以你神族之身,还来得及回头。”
方归赈语气柔和,将“回头”两字,说得格外引人动心。
但前世纷纷,对夫诸来说,幕幕皆是难忘。
敖岸上的春风阵阵,将那人一次次带走。
若说回头,早在第一世中,他见那人一次次以性命相挟,一次次莽撞接近,他就早该回头,任那少年在山中自生自灭。
而后的漫长岁月,夫诸已经渐渐发觉,他那记忆中的人影,甚至连余温都无法残留。
他不知道这样下去,在那敖岸上中,他究竟还能蹉跎多少岁月。
又还能……与那人,再经历几次轮回。
夫诸轻声以唤:“天尊。”
喧闹中,方归赈沉默未答。
夫诸目中一片苍凉,如秋末之山,万物萧瑟殆尽。
他轻声道:“我只是……想救一个人罢了。”
“我早就已经无法回头了。”夫诸道:“我也,不会回头。”
不知从何而来的哭声,穿过楼层与人群,猝然钻进两人耳中。
皁仁医院矗立百年,听过无数哭喊与乞求。
可那一切,都尽皆消磨在无穷无尽的病中困顿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