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此言一出,让少年有些窘迫。
少年倒是忘了,这人是神兽来者。
当日,少年冒雨而去。
可尘缘未尽,在少年人一次次不要命的上山求见中,经年延续。
少年极喜欢与夫诸一同看竹简史料,有时畅谈至月上峰峦,也不觉疲累。
夫诸有时嫌烦,便用雾气将山路遮盖。
可少年无惧生死,每每迷路,命悬一线,夫诸还要亲自去救,着实令他不快。
在人间与仙府的折返中,少年从当日豆丁,成长为翩翩青年。
他将家传所学研习精益,举手投足间,也愈发如芝兰玉树,鸾鹄在庭。
只是除了……他仍然不太会爬山,有时在山中心悸发作,还是需要白鹿仙家前来,将他驮回洞府。
直到一日,青年前来道别。
依郎中之言,他只剩最后数月光景。
青年想前往襄州,利用最后的微弱能力,尝试将战争平息。
洞府门外,夫诸听完青年宏图,连嘲笑都懒得说了。
他只道:“不要白费功夫,留在我身边,我用神息护你,可以让你活得稍久一些。”
可青年只是柔婉笑着,说道:“不,我一定要去。”
夫诸闻言,极为不解。
敖岸山位于洛阳以西,离一国国都极近,远离战火纷扰,已经算是平和之地了。
他不懂青年为何执着于,要去阻止那与他毫无关系、争权夺利的战乱。
夫诸:“能告诉我,为什麽吗?”
青年目光悠远,与神兽一同眺望大水之畔。
他道:“我觉得,生命不该如此被浪费。”
青年单手托腮,神情格外放松。
“我自小心疾,小时候,总觉得每多活一日,都很辛苦。我从前跑来山上来找你,也是存了自损之心……可就算是我这样的人,活得如此艰辛,都能得到像此时一般的平静,世人健康体魄,本可以在祥和世间中农耕织造,而不是在战火中彼此消亡。”
青年转头,看向神兽:“我知道,我此时妄言,想必又要惹神兽不快了,是不是?”
夫诸面色沉静,没有开口回答。
山中枝叶随风飘蕩,将敖岸神山衬托得格外祥和。
借着风声,青年轻声问:“我若走了,没人再来吵你,你会不会觉得日子无趣?”
人间喧闹,是夫诸无法懂得的远方。
他听出青年去意已决,望向大水时,神色愈发失色。
半晌后,他自行起身,留下青年独自一人,返回洞府之中。
彼时战乱,局势极难制衡。
青年刚到三国交界,未出几日,便被当地军将以欲加之罪下狱。
有识志士义无反顾,可最终被送回家乡的,只有一具无心的躯壳。
他一番反战言论,被当地官员判处极刑,将他心髒剜出,以慰当地拼死一战的军士。
数日之后,青年的遗体被送回敖岸山下。
为上者的最后一点仁慈,是允许他葬回故乡。
送葬的路途两旁,青山翠绿如昔。
白鹿隐在林中阴影中,目送那具棺材被埋入山中。
岁月如草木一般,不停生长,交替不休。
在夫诸眼中,人间仍然四分五裂,人族纵得苍天偏爱,却陷在各种各样的争端中,妄作纠缠。
时间一晃而过,数百年余。
一日山下村庄传来婴孩啼哭,那啼哭中的一丝异样,惊醒了仙府中浅眠的神兽。
夫诸下山入世,在村民院内,听出这道哭喊声嘶力竭中,有一丝与前世一样的病竈。
夫诸心念微动间,于村民家中显露真身。
他与孩童父母约好,待此人六岁之后,要将此人接入山中洞府,亲自将这个孩子一点点抚养长大。
孩童少时入山,借由山中神息养护,自小很少发病。
可他心中那处病竈,夫诸仍然束手无策。
孩童一路成长,从当年懵懂少年,再次成长为青年之态。
夫诸翻遍人族医书典籍,学会了无数号脉针灸之法,终于找到一法,或许可救青年性命。
一日初夏,那处前世两人告别的崖边,两道身影倚风而坐。
清聊閑谈间,青年望着千年奔流的大水,样貌一如往常。
星辰之下,青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说道:“师父,我想下山。”
夫诸神情微怔,神瞳骤然一缩。
半晌,他问:“你说什麽?”
青年缓缓转头,在夫诸眼中,几乎与当年一模一样。
“我知道师父向来不允我下山,是因为我体内心疾,不能离开敖岸山间。可我昨日在山中,听见采药人閑聊,江陵一代突发瘟疫,无数名医束手无策,病患不计其数,甚至已有死城。我听那症状,心中有些成算,或许可以施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