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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七颗心髒炼化的黑影,如墨汁一般,盘踞在鼎内深处,缓缓而动。
微顿中,夫诸自掌中取出两个被血液浸满的血色布包。
两个布包内,分别装着田家全的畸形心髒,以及张穆如心髒部位的破裂肉块。
夫诸面无表情,将布包扔入鼎内。
随着布包没入鼎内,顿时将鼎中净火点燃。
净火将布包一瞬燃尽,随即,把其中血肉完全包裹,缓缓炼化。
雨水落在幽光之上,被幽光吸收,化为障眼之法,朝外侧蕩去。
乾坤鼎一旁,夫诸望着鼎中不断增多的漆黑心血,将掌中神息源源不断送入鼎中,神情却渐渐柔软起来。
此时血腥四溢,与他身上清冽甚是不符。
而他目中温暖,也一点不似神族之态。
从上古到如今的几千年里,夫诸大多自矜,不愿与人族牵连,更不愿被人族称为大水祥瑞。
他只是……敖岸山中一只山灵白鹿。
只是生得比大多数人都早些、又活得比大多数人都长远而已。
可人族信仰之力,借由天道威赫,强行赋予给他一个神位,还一并赋予了他无尽的孤独与冰冷,实在可笑。
时间一长,夫诸便渐渐发觉,他这神兽……好像与孤魂野鬼相比,也没什麽两样。
无尽时光中,将他从无尽神职中拯救出来的,原是一个少年的祷告声。
彼年细雨深落,那人穿着一袭青衫,失魂落魄地倒在大雨山中。
夫诸施然而至,一眼看出少年患有心疾、天不假年,随即觉得无趣至极,刚要离开。
转身间,他却听见那少年低声哀求。
那道声音颤抖至极,带着被苦难折磨数年的绝望与痛苦。
雨中少年所求,着实令他诧异。
少年低声缓道:“求山中神兽,将我的心髒剜走吧。”
月下青衫
彼年三国战时,三分天下,华夏局势动乱。
青衫少年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仙家洞府中。
山中寂静,与人间相差甚远。
白衣仙家站在不远处的洞口,手上捏着一只紫荆花枝,正在仰望洞口水帘。
他听见少年发出声响,回身看去。
夫诸望向少年眉眼,平和问道:“为何要我剜出你的心髒?”
少年表情顿挫,在凡尘仙家眼前,显得极为懵懂。
他闻言,愣了半晌,问道:“你是……神兽?”
夫诸平淡道:“既是你有求于我,还需我变回本体向你证明吗?”
少年连忙摇头,面前人一身清雅,的确不似凡人。
他不是不信,只是有些震惊罢了。
少年停顿半晌,继而挺起胸膛来,说道:“我父亲为民请愿,并非有意冒犯,若您实在不允,便将我的心髒剜走吧。”
夫诸知道这少年郎大概是听信了什麽谗言,人间每每改朝换代,都喜欢拿他们这些山中精怪说事。若此地居民好管,掌权者便仗着精怪名号颁布条令,若居民不好管,更是会仗着他的名号草菅人命、排除异己。
夫诸无奈道:“我不会对你父亲出手,也不会剜出你的心髒,你走吧。”
少年惊道:“真的?”
夫诸:“真的。”
少年听见仙家保证,一时高兴,露出几分少年人该有的喜悦模样来。
夫诸:“天色不早,你尽快下山离开吧。你朝着日落方向走,很快便能找到农家。”
少年乖巧点点头,继而又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沾满雨水的油纸包。
他俯下身子,捧着油纸包,做了个朝拜的姿势。
“这是南市最好吃的一合酥,是从邺城中传来的贡酥呢,请神兽收下吧。”
人间朝拜规矩繁多,多以吃食为主,可夫诸向来对人族食物不喜。
他想了想,又怕少年多心,便随口道:“放那吧。”
少年左右看了看,将手上纸包,放在一旁怪状嶙峋的洞庭石上。
怪石颇高,他擡手放好,刚刚平稳住身子,很快突然眉头一蹙。
少年身患心疾,药石无灵,平日连呼吸都要当心,动辄便是诸如此般的锥心之痛。
夫诸见少年一边皱眉,一边将手掌按在前胸,看出此人旧病发作,好心道:“你心疾严重,下山后,让你父亲给你找个郎中,好生看看吧。”
少年缓缓点头,待心痛好些后,他一路走到洞府门口,仰头看向夫诸的脸。
他有些犹豫,最后开口问道:“若我能记得路,还能上山找您吗?”
夫诸不解:“你找我作甚?”
少年:“这洞府寒凉,我想再给您送些御寒衣物。”
夫诸沉默半晌:“我不需要衣物,我有皮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