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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归赈镇静道:“看来,你长进很大,我的确不该对你太过心软。”
季听奕闻言,感觉自己快气笑了。
他转过头:“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方归赈微微低头,声音迟缓,看起来有些困扰:“其实我知道,早在千年以前,你就已经不需要我来照拂。这麽多年过去,更是脱胎换骨,早已立于衆生之上。可那几次……每每看见你,我都总觉得,你仍然需要我的保护。”
季听奕望着方归赈的脸,遥想那副面容往日模样,眼中无限柔软。
他心中余气未消,但也仅剩一丝。
季听奕:“如果刚才我没让你进来,你会去哪?”
方归赈:“我要连夜回一趟京安,找些东西,来解津港人祸。”
季听奕默默道:“所以今晚……你其实没法留在我身边,对吧?”
方归赈指尖微动,答道:“我会尽量在天亮前回来。”
季听奕:“你要回去找什麽?”
方归赈道:“可容一方小世界之物、或能一直维持摄心之术的百年魂幡。”
季听奕一顿:“那碧蛟所中的摄心术,也是你做的?”
方归赈:“是。”
“……你可真行。”季听奕默默道:“你这凡人身体,禁得起这麽折腾吗?”
方归赈答得极快:“我没事。”
季听奕目光深沉,看着方归赈说话的薄唇。
他静默良久,没有出言反驳。
他只觉既然此地只有他们两人,方归赈说没事,那他也不必说些凡人身体柔弱的话,来拆穿那人的谎言。
继而,他话锋一转:“张穆如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今早在断崖,都发生了什麽?”
方归赈:“这件事这有点複杂,你想知道的话,我慢慢说给你听。”
房内,方归赈用了些时间,将他见到寨黎之后发生的事,给季听奕详细说了一遍。
当季听奕听见那人亲口提起“无上菩提”时,轻轻笑了一下:“因觉寺正漫山遍野找你呢,你可得藏好了,别被抓走,转行当了和尚。”
方归赈浅笑:“我六根不净,只怕不成。”
季听奕:“我方才出门时,听到的那道声音……很耳熟,那是谁的残魂?”
方归赈敷衍得明目张胆:“之后有机会的话,再告诉你吧。 ”
季听奕沉默两秒,随即十分配合,转而问道:“那你来津港之后,一直盯着我呢?”
安静房内,方归赈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默默道:“碧蛟之事,乃是人祸。此祸端,本缘起于旧时风俗,后因寨黎狠厉,发展成这样不死不休的境地。当年陈延乐将它封于海中,既是缓兵之计,也是无奈之举。我刚到津港,便看出津港海中怨气至深,便知不久后,在机缘巧合下,这海中一定还会再次掀起巨浪,故而一直盯着你的动向,是要保障当巨浪来临时,你能来得及出手,救下一城百姓。”
季听奕听着那人的话,觉得喉间轻痒,很想再找根烟抽。
他指尖探进兜内,却在即将触碰到烟盒边角时,又停了下来。
季听奕忍着烟瘾,抽出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他固然生气,可还记得眼前人从不抽烟,便也不想让那烟雾伤其身体。
他只是轻声问:“那你算计我的时候,想到我体内蛊虫,会把我伤成这样了吗?”
方归赈眉头轻拧,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季听奕轻笑一声,又道:“算了,反正我知道,你肯定又是要说那些什麽‘苍生为重’、‘凡人多舛’的鬼话。你还是别答我了,省得我动气,身上更难受。”
他这话颇为埋怨,又带着一丝爱到深处、愿意由了那人的豁然。
季听奕心脉上的啃食细伤虽不像之前几次那麽严重,却密密麻麻,正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停传来轻痛。
月光没入房内,方归赈望着地上那些如霜的光影,突然很想苛责月色迷人、扰他心弦。
方归赈沉默良久,突兀挪动身子,朝季听奕靠去。
他侧着身,将季听奕揽住,低头抵在那人侧脸上。
依偎间,方归赈语调微顿,一字一顿道。
“是我错了,你别动气。”
男声温柔谦和,却使季听奕浑身紧绷,一时连吸气都忘了。
缓神过后,季听奕发觉自己方才……好像听见了什麽不得了的话。
他那立在天道教条之上的先圣师尊,说……他错了?
季听奕嘴唇轻动:“……你说什麽?”
方归赈重複道:“我错了。”
体温相融间,季听奕感觉着那人近在咫尺的发丝,身上僵硬缓缓减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