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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他都不敢去想。
日影挪移,那光终于从他脸上溜走,却狡猾地照在了她的脊背上。
那一壁阳光从她背后照来,把她脸上的细小绒毛都照得明显。她的发丝仿佛要烧了起来,又亮又明,是一把自由摇曳的海藻。
光也窜在了她眼里,使他生了种错觉:她或许爱他。
他脑袋发懵,被她揪住头发。
灵愫敛下眼眸,神色毫无波澜:“告诉我,什么感觉?”
“啊……”
他从喉中挤出破碎的声音,“很温暖。”
天将黑时,她蓦地发现,在他的耳根后面,藏有一块极小的百合花样的刺青。
她冷冰冰地问:“谁给你纹的?”
这时他已经完全晕乎了。全身涨红,蜷缩,像块烧熟的虾仁。
他半阖着眼,已经很累了,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你给我纹的。”
“我们之前认识?”
听到这话,他瞥过头,沉默了。
她俯下身,满眼打量,又问了一遍:“我们之前认识?”
他被她盯得心里发慌,轻轻地“嗯”了声。
她来了兴趣,“什么时候?”
他回道:“很早了。”
他说:“早到你全忘完了。”
愉悦攀上顶峰的那刻,周而复始的乏味也随之即来。
灵愫从床头柜里摸来把烟枪,烟雾缭绕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甩给庭叙一条手巾,让他把他身上的水渍擦干。
“滚吧。”
她淡声说。
庭叙被她折腾得全身如散架般,手指颤着系好衣带,狼狈地下了床。
走了几步,突然被她叫住。
他心里一喜,还以为她会说些好听话。
可她只是说:“去烧水,我要洗浴。”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再说。
仿佛刚刚床笫间的耳鬓厮磨从不存在,仿佛她又把他当成了个站街来卖的小倌,用完就扔。
庭叙推开门,院里空落落的,闫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他挂上灯笼,走进厨房里,这个锅烧水供她洗身,那个锅熬粥供她饱腹。
他有些后悔,要是再装会儿,死不承认他们之前认识就好了。
可他心里到底不甘心。倘若她知道他们是老相好,那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更热情一点?
他后悔了。
因为她始终平淡,置身事外,高高在上地审视他。
*
他说他们认识。在耳根后刺青,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灵愫倚在床头,竭力调动脑里关于“庭叙”此人的记忆,可总是一片空白。
想是某个被她失忆忘掉的老相好吧。
这多没意思。
本以为是个新欢,结果却是个睡过的老情人。本来还想驯一条新狗呢,结果却是条被她弃养过的狗。
哎,她现在就想提“分手”,虽然她还没给他名分,俩人只是心照不宣地睡了一觉。
但看看他的脸,她就觉得,还能往下再撑一段时间。
她还是很人性化的,对合她胃口的美人总是多了点宽容。
这次之后,她就算是跟庭叙确定了关系。
她很好奇俩人之前的事。
他总是那句话,“你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她就顺着这话往下问:“以前的我是什么样?”
要说起她的从前,那必定要提到“沉庵”。庭叙不愿提那个死人,便总是含糊过去。
他把还带着露水的百合花束送给她,“那些都过去了,一点都不重要。”
他说:“反正,你现在记住我了。”
灵愫心想那可不一定。
日子就这样过着。
被她划烂脸后,闫弗这条贱.狗终于安生了一阵子,没再来山里找她。
她照常与庭叙同吃同睡,高兴时来一发,郁闷时来一发。阵地有时在院里院外,有时在山里某块石头上,乃至某条溪流里。
庭叙始终乖得不像样子,声音叫得好听,动作摆得好看,是个标准意义上的好好学生。
但太乖了也不好,有时便少了点“你越反抗,我却喜欢”的乐趣。
每次感到无趣时,灵愫都想说“我们就走到这里吧”。可他的脸蛋实在漂亮,漂亮到她连句狠心话都不想说。
有次她尝试引导着庭叙,让他反抗一下。
反抗?他脑里从没这么观念。
他就把她想象成采花贼,是来轻薄他的。他开始竭力挣扎,蹬腿甩胳膊,一脸惊恐。
演了会儿,他又恢复原样,啄了啄她的嘴角,“是这样反抗吗?我做得好不好?”
灵愫心不在焉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噢,还挺好的。”
虽是这么说,可她心里却觉得更没趣了。
她就开始反思她的喜好。
关于男人,她的喜好很怪。
可能是因为幼年丧亲的缘故,她一直都试图在旁人身上寻求家人般的温暖。
她在阁主身上寻到了一部分。十三四岁时,她故意不好好吃饭,倒逼阁主苦练厨艺,喂她吃饭。饭递到嘴边,她尝一口,要是不满意就甩脸,要么他重做,要么她绝食不吃。
那时她很任性,脾气比大小姐还大小姐。但阁主就像个任劳任怨的老爹老娘,对她的任性全部接纳。
后来,她在每个情人身上寻找另一部分温暖。她喜欢包容度高的成熟男人,能把她往死里宠。更喜欢把这种男人驯成狗,有种凌辱小长辈的微妙爽感。
她喜欢成熟男人跪地做狗,又不喜欢男人太舔,太像没骨气的狗。她喜欢让男人听话,又不喜欢男人太听话。
所以这几年来,她与谁都是分分合合,因为她的喜好太怪了。
唯二能满足她大部分喜好的,一个是死了的沉庵,再一个就是……
蔡逯。
她居然会想起蔡逯,不可思议。
这一想才发现,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过蔡逯的消息了。
在深秋节气的某一天,阁主来看她,顺便带来了蔡逯的近况。
阁主来的时候,灵愫与庭叙正好都待在院里。
灵愫“嘿咻嘿咻”地拿斧劈柴,庭叙坐在一边缝补衣裳。
这真是一副女耕男织,自给自足的神仙场面。
见阁主来了,灵愫赶忙丢下斧头,朝他跑来。
她给他展示自己的精神风貌,“我现在的状态怎么样?可以下山了么?”
一听“下山”这俩字,庭叙手一抖,针直接把指尖扎出了血。
她的精神好多了,情绪也冷静不少,但这还不够。阁主敲了敲她的脑袋,“还可以,继续保持。”
意思就是,目前她还不能下山。
灵愫眼里的光消失大半,“山里很无聊的,再这样过下去,我就要无聊疯了!”
阁主目移到庭叙身上,“有个小娇夫陪着你吃睡,你还无聊?”
他说:“听说前几日你把闫弗气得离山出走了,他走后,都是这个新人在照顾你吧。”
阁主一来,自带正宫气场,倒叫庭叙觉得他自己像个偷养在外面的外室。
庭叙站起身,“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庭叙。”阁主打断了他的话,“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阁主别有深意地睇灵愫一眼,“毕竟她这脾气,一般人承受不来。”
灵愫拧了下阁主的胳膊,“喂,你把话说清楚,我脾气怎么你了!”
阁主反扣住她的手腕,“行了,不闹你了。洗个手,准备吃饭了。”
俩人打打闹闹,有说有笑。
阁主一来,灵愫就忘了庭叙的存在,一心扑到了阁主身上。
庭叙握紧手中还没绣完的衣裳。
她说喜欢百合花,他就种百合,戴百合,绣百合。她说她喜欢听话的,他就一直听话,她说的什么都听。
好像怎样都不行。
好像无论怎样,与她之间,只会有一个可悲的结果。
*
灵愫难得来厨房打下手。
刮滑腻的鱼鳞时,她忽然思绪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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