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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幸裹好身上的大氅,趁着在本体旁灵力充沛,捏了诀就从阵中离开了。为了节省,更是为了不让自己一会儿继续疼起来,钟幸选择步行下山。
阵中使法可比在外头耗费的要多的多。他现在这样,可禁不起乱挥霍灵力。
也是钟幸对这儿的地形不能再熟悉了,从前和姜旭一块儿偷摸下山,后来同门一同下山历练,再最后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呵出一口白雾,这三百多年,每一年他上山下山,祭奠故人,缅怀旧人。
他有时候觉得这是梦,一场精妙绝伦的古怪噩梦,梦醒了就好了,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只是很可惜,这梦永远不会醒。他们都是活生生死在他面前的,骨灰都被扬了。
往日旧人,尸骨尽毁,红尘万里,再难相逢。
钟幸感觉眼睛有些干涩,应该是今日的风太干了,风雪太大了,糊住了他的双眼,还叫他心生愁绪,愁思哀哀。
摸着阵眼出了阵,那原本有些恍恍惚惚的模糊画面顿时就清晰了起来。钟幸远眺着飘着细雪的远处,那里是喧嚣人世。
他垂着眼皮,天光晓亮,他不是一个会失约的人。所以,钟幸指尖一枚符咒化为灰烬,落在洁白无垢的雪地上,给予它一抹烟色。
随后,钟幸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细雪缓缓飘着,逐渐盖住了那多余的颜色,似是从未出现过。
“起身——”
钟幸刚摸到谢微白院子里,就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他房中传出来。没多时,一茬人从谢微白房中有顺序地出来,在最后面的便是他了。
钟幸看着他穿着很久没有穿过的短打童子服,不禁皱了皱眉,到底如今也是这样的天气,有的东西可放宽些也无所谓。
毕竟来的宾客估摸着也没有,钟幸想着谢微白和他父亲的关系不免有些紧张,到时候,他父亲稍微拖一些时间,谢微白着了凉可也要有一顿好受的。
钟幸仔细端详着谢微白的脸色,心中忧虑更甚,看起来……谢微白昨夜怕是没有休息好,可别出什么岔子。
他这下心里头都是紧张谢微白,看着他脸色苍白,都忘了自己昨夜爬着进阵的那悲惨模样。
他此刻心里头满盛着的,是谢微白。
他看着谢微白微微倾身,侧过头,像是在找些什么。不过只消片刻,他便停下了。
钟幸看着他抿紧的唇,他能感觉到他不开心。钟幸双手摩挲着衣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觉。他有种感觉,谢微白不开心是因为自己。
他是以为自己不会来了吗?钟幸是不喜欢见他不开心的。
到底也是相处了近七年,无论他初始找到谢微白的原因是什么……钟幸捏了捏手心,微微的刺痛感让他略微回神,可是现今总归也是有感情的。
钟幸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他为谢微白使了一个术法,将他和外头的冰雪隔绝开。
看见谢微白身上泛起一点微光后,钟幸满意地点点头,甩了甩开始有些酸麻的手臂。疼了这么些年,也习惯了。多用了点灵力而已,算不得什么。
钟幸接着就看见谢微白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的心缓缓放下。他想,这样他就一定知道自己来了吧。
他慢悠悠地跟着一行队伍走着,他借着其他人看不见,落在队伍最后头,和谢微白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然后他们踏进了迎宾厅。
“迎宾——”又是拉长的语调,谢微白站定躬身,等着周今和谢自正由他身边过。待到他们过后,他直起身,随着那礼乐的话动作。
钟幸看见周今的一瞬有些微怔,他不认识这人。这是正常的,毕竟他在今日之前从没有见过周今。
这不免让钟幸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老人起了好奇,这人是什么样的身份来参加谢微白的及冠礼呢?
“以敬诸位!”
谢微白缓慢下跪,对着主位的男人叩首三遍,等到主位上的男人低声说了句“起”后,他才缓慢起身。
接着立马就有一个小厮端着茶水递给谢微白,谢微白取下茶盏,径直走向谢必果曲下腰,将茶盏递给他。声音冰冷:“恭请父亲用茶。”
听到谢微白的话,周今端起茶盏的手一顿,然后就饮了一小口。他咂舌对谢必果笑道:“谢尚书家的茶滋味是不错啊。”
谢自正也接着打马虎:“老师说的是,父亲府上的茶水不知为什么似是比我府上的要香些,而且我似乎还没喝过这种茶,是什么茶呢?”
谢必果斜睨了谢自正一眼,冷淡的神色逐渐染上温度,他接过了谢微白递过来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算不得什么好茶。”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喜悦,但他面上却是淡淡的模样,“不过是多放了几年的陈茶罢了。”
周今摇了摇头:“那滋味确实不一般。”然后他哑着嗓子对礼乐说,“继续。”
礼乐又是一嗓子:“束发赐字!”
谢必果拿起盘子里的一只发冠,谢微白随之躬身,方便他动作。谢必果很快地帮谢微白用发冠束好了发。
然后他严肃地理了理他的衣领:“自今日后,你变可是独当一面的男子了。往后你定要守初心,担大任,明事理,与人为善。”
“儿子明白,谢父亲教诲。”谢微白声音淡淡的,心里飘过几句嘲讽的话,结果是把它们都压下去,礼貌地和谢必果有来有往。
“你生于落雪之时,生性也当似雪,洁白无垢,不染尘埃。”
“是。”
谢必果把手里的茶盏放在跟前的桌子上,发出了些许碰撞声,他声音中带了丝郑重:“为父希望你平安顺遂,享常人乐,远纠端是非。如同这屋外霜雪。”
谢必果轻声:“点雪微白,融而无痕。你此后便字无痕,你可愿?”
“父亲赐字,儿不胜惶恐,谨遵父愿。”他没有回答谢必果的问题,转了话头。
“在座以为如何?”谢必果见谢微白这样压下心头不适,带着笑看向座中的周今和谢自正,“若是觉得不合,我们自可再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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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融雪无痕!是微白落雪,残香无痕。(狗头)
第23章 第 23 章
“这便免了。”周今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须,笑意浓重,“定好了的东西是改不了的。”
说着,周今哎呀地叹出口气,有些颤抖的手扶着桌子就预备自己起身。谢家人瞧着这一幕都是心头一紧。
谢自正在下面离得近些,他是直接从左侧的席案越过,往周今那儿靠。
结果周今身后冒出一个人,他曲着腰,稳稳地扶住了周今。周今哈哈笑了几声,抬头看向谢自正。谢自正从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到了一丝锐利。
但转瞬即逝,恍惚然像是他眼花了一般。但谢自正知道,先生知道些什么。他在警告自己什么呢?
谢自正面上不显垂着眼,一派担忧的模样。
周今只是撇撇嘴笑着说:“吓到你们了吧。”
他按了按自己的右手腕:“也是啊,毕竟我都是个老头子了,半截身子埋土里。你们害怕我出事也是常态。”
钟幸斜靠在右侧靠上边的柱子上,转了个眼睛又看向谢微白。他这个老师是有些东西的,说话严谨不留漏洞,却能让该明白的人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这样的聪明人,可不多了呢。
谢微白皱了皱眉:“先生身子尚且康健,说这样的话倒是不吉。也当注意些话语。”
周今摇摇头,接过拐杖。一步步慢慢走向外面,那下人便亦步亦趋跟着他。
下人打开大门,风雪灌进屋内,给暖烘烘的屋内添了些凉气,也让人清醒了不少。
谢微白快速地跑到周今身边,声音带了些急切:“先生这样急吗?不再留会儿吗?礼仪尚且都还未……”
周今空出来的一只手拍了拍谢微白的肩,然后他露出满意地笑:“无痕啊,有的东西就是如此。我已是见到你受赐字了,年关头,家里头也急。你知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