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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鼎没有回答他,只是立在那儿,抓着他让他看完了那些工人的一天。
他看着那些辛苦劳累的人从丑时到申时一刻,一天拼死拼活的运货,汗水浸透了他们身上破旧不堪的衣衫。最后却只到工头那儿领到十来个铜板。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是笑着的。他们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将那点钱藏进贴腰的暗扣里,生怕弄掉。
而他们这样珍重的一些钱,对于当时的钟幸来说,连他随手一挥的资格都达不到。所以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到这样的情景后,不论他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而一天都没有开口的钟鼎终于开口了,但声音里不免带着些凉意:“明白了吗?钱挥就容易,得到难。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够似你,能够好好的长大。”
说到最后一句,钟鼎心里有些难受的紧。他知道自己的小徒弟性情良善,但若纵他如此下去,无论如何,绝非善事。他走过很多地方,见了很多饿殍。
思及这,他眸光一暗,豪奢之风,本就是错。造得百姓难安,使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是如今皇室带头竞豪奢,璩朝恐怕国祚难长。恐怕他是要违约了。
钟幸点点头,他想自己原本只是一株杏树,聚天地灵气后生了心智,化形为人。但不论是化形前还是化形后,他都对于钱之一字认识浅薄。
而且他化形后由钟鼎收为徒弟。钟鼎又是璩朝的国师,身份尊贵。自已作为他的徒弟钱是半点也不缺的。所以他只知道钱是流通的货币,能够买到很多东西。对于它的重要他是一点也不知道。
但这不是他挥霍无度的理由,此事本就是他的错。他垂首:“是徒弟的错。”
钟鼎的脸色又是由阴转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钟幸咂舌,收下了谢微白退给他的钱袋子便夸赞他:“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悟性,真是心怀百姓。”
谢微白摆了摆手,小脸红了一片:“哪里敢当,我未做任何事,只是做了该做之事罢了。哪里值当夸赞。”
钟幸没有说话,他们在这耗了些时间,那位卖艺人周围的人已经散尽,都已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了。他从袖子里拿出另一个钱袋子,这个袋子比前一个分量就足的多了,撞击发出的声音也沉闷的多。
他从来就没忘记过不可豪奢,方才的金叶子不过是打算哄一下小孩子。他从里面拿出十余枚铜钱放在了卖艺人还没有收拾的盘子上。
见卖艺人拱手道谢,嘴里的吉祥话不停的冒着,他也没有打断,只是慢慢听他说完。然后笑眯眯地对他也拱手欠身,卖艺人哪里见过这仗势,连连摆手,脸色慌乱。
钟幸收回手:“这钱是我们见了先生表演给的观赏费,是先生本就改有的。先生对我做太多的礼,我也当还一些不是吗?”
卖艺人低头叹气,心中微微有些怅然:“我学艺不精,有只是个卖艺的,哪里当得您先生二字。我倒是多谢您二位捧场,不然真不知改如何是好了。”
钟幸只留下一句“凭着自己本事养活了自己和家人,哪里当不起先生二字?”便带着谢微白离开了。卖艺人听到这话微微有些愣神,等他抬头,眼前早已没了两人的身影。
谢微白拉了拉钟幸的衣摆,低声道:“原来你还有一个钱袋子啊。”
钟幸在谢微白拒绝了金叶子后,便将铜钱袋子代替了金叶子系在腰上,又将金叶子收好了。此刻他挑了挑眉,显得他有些不正经:“不然呢?也就是哄哄你罢了,我哪能真乱花钱。”
此时他们又挤进了人潮里,人贴人地走着,到底还是有些闷人。何况谢微白如今生的也不高,在下面就更闷了。钟幸瞧着他脸色有些不太对,带着他到了一处人流少些的地方缓缓。
人少了过后,气流着顺畅多了,谢微白的脸色也逐渐转好。他又缓会儿气,抬头看着钟幸欲言又止。钟幸瞧他这副模样笑了出来,敲了敲他的头:“话憋在心里头,也不怕将自己憋坏了。”
谢微白摇摇头:“没憋什么,就是有些开心。”有一个这样关心自己的人,能不开心吗?谢微白虽然神色自若,但其实心里都快要乐开花了。
虽然挤在人群里有些难受,但他也不是不能忍。况且能出府上街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都没说,但钟幸居然看出来了。看出来了还带着自己避开人群休息,他实在是太开心了。
钟幸见他也不像不舒服的样子,也没再问了。他虚虚点了点前方:“那前头我记得还有几个小摊子卖玩物,我昨日送你,见你也是喜欢的。今日便让你自己挑些,如何?”
谢微白心里虽然很想去,但恐怕是不行了。钟幸带着他出来玩怕是都忘了时间了。他摇了摇头:“恐怕不可了,我瞧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钟幸微微蹙眉,接着迅速散开,心想这也不算得什么,明日也可以带他出来。想通了,心里也就舒坦了。
“那好,我们便就回去了。”他目不斜视往前走着,手里却不老实揉了揉谢微白的脸,“今日心情好些了吧。”
谢微白和他一道走着,用力点了点头。怕他没看见又重重地嗯了一声:“自然。”
“那么,我们明日也可再出来。今日没带你逛的地方明日便带你逛好了。”今日他们出来的晚了,又挤着看表演看了半阵,时间剩的自然没多少了。明日若早些出门,倒能带他看些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快到谢府了,他带着谢微白到一个隐蔽些的地方捏了诀,隐去两人身形,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了府。
刚一进府没多久,便就见一人毛毛躁躁逛来逛去。差点撞到其他人,他急忙道了歉,又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钟幸和谢微白继续往竹园走,低声道:“我瞧你这小厮不像是很聪明的模样,也不小了,办事找人毛毛躁躁的。”
是了,这横冲直撞地人便是鸣舟。谢微白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还是因为他寻不到我,已经要用膳了,我不在,父亲到时候定要说上我几句。”
只怕可不只是说上几句,钟幸心里腹议道。但当着谢微白的面他到底没说出来,等到了竹园附近他默默解了诀,目送谢微白离开。
不过他离开的时候说了什么?钟幸垂首捏了捏眉头,日后换他在竹园的清风亭等自己。
倒也就这样罢,反正对于钟幸而言,其实宿在何处都不是很重要。比起那枯死的小杏树,这竹林的灵气可是要丰富的多。不过……是了,现在可不算枯死了,他给了它一丝灵气,如今怕是要枯木逢春了。
钟幸好笑地朝那杏树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身刚要进竹园的时候。他随意往石门旁一瞥,这一瞥便瞧见了名字,东风园。
钟幸微微一怔,抬步便跨进门内。
果真是此恨无穷,知与谁同。
不过无人同赏是斯人已逝,那么恨又从何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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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园取自浪淘沙 把酒祝东风
第16章 第 16 章
谢微白紧赶慢赶到底是赶上了,还刚巧和在正屋院门口和鸣舟撞上了。
“哎呦,我的小少爷啊。你是去府上哪儿旮沓去了,我都快找疯了。”鸣舟喘出一口气,来不及抱怨更多的,抓着谢微白的手赶紧朝着正屋跑去,边跑边感叹道,“得亏赶上了,不然麻烦就大了!”
谢微白内心轻哼一声,左右不过是受些他父亲的讽刺冷言罢了。他早消了讨父亲喜欢的打算。况且他也早该明白的,反正……无论他做什么他父亲都只会觉得万事皆他之过错。
想到这儿,谢微白莫名还是有些心痛。明明想好了的,大不了就这样吧,很多大家不都是这样吗?表面上的东西,总是要好的,内里如何他人不知。
此时桌上另外两人早已经入座,只空余出一个位置。在谢微白落座后,主位上的男人便动筷了,谢微白和谢自正在他之后也接着动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