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幸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开口,清冽的嗓音顿时吸引一众人看向他,但碍于他戴了帷帽看不清面容,只得作罢转回头。
“不知为何听到的总是这样的话本子,都说妖勾人心魄而那人中了招对那妖日思夜想、情根深种。妖又要负他,这又怎么不说说那些人为了长寿故意引诱妖,又剖妖丹,斩其首的事呢?”
他皱眉起身:“总是去说妖的不是,人就毫无过错吗?这样的话本真是毫无新意。”
那说书的就不乐意听到别人说他讲的不好,当即就拦住钟幸:“这位公子留步,不知道你说这番话的意思何在?在下不才,听着你好像再为那妖女打抱不平是吗?”
“正是如此。”
“哦?”那说书的气笑了声,“那公子难道就喜欢那种不要脸勾引别人有妇之夫的下三滥货。”
周围的人切切察察的声音越来越大,钟幸很轻易就能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奇怪”“真有这种人”一类的说法。
他皱了皱眉,今日这事确实是他有些鲁莽了,这说书的讲些什么也不关他的事,可怎么他这故事就越讲越像水扶摇和卢长青。要不是这两人后来殉情都死了他还都觉得就是哪个在这儿说呢。
他阴阳怪气道:“如果公子真就喜欢这种女人那就当我这番话没说。”说书的觉得自己这次胜券在握了,毕竟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谁敢娶,谁想娶。看到钟幸好一阵没做声他更是开心,恶声恶气道。
“这位公子没有那本事也就少说话,我偏就喜欢讲这不要脸的女妖。”他冲着钟幸叫完,又对其他听众笑了笑,招呼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孩上来“众位客官今日份的已经讲完了,有钱的捧个钱场。”
一说到给钱那些原本挤挤攘攘的人都作鸟兽散了,只剩下原本的半数不到,他们这些坐在茶楼一楼听说书的,哪有什么闲钱去给他。小孩儿端着盘子过了几遍人,那盘子上也就那零零碎碎几个铜钱,直到茶楼的老板来赶他,说下一个节目要上了那铜钱也没再多。
那说书的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少了许多,等着那小孩儿颤巍巍地端着盘子走到他面前,他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他一把把小孩直接拽回了后台。
那小孩儿在被拽进去前看了钟幸一眼,就那一眼钟幸顿时晃了神。那眼睛跟水扶摇的简直是一般无二。看来今天他这闲事还是得管了。
但他进不了后台,等他好说歹说又给塞了一锭银子终于进来了,那人也就不见了。他抓着一个正在上妆的雌雄莫辨的人问道:“冒犯了,可否问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带着小孩儿的说书人。”
那人细细画完了半边眼妆才缓缓开口,那声音清丽如黄鹂:“公子说的可是那李昌荣和他那女儿。”
钟幸压下心底的疑惑:“正是,姑娘可知他往何处去了。”
“能往何处去,那李昌荣啊可是个好赌的,听闻他原先本家在洛城,祖上可也是个富庶人家,到了他这一辈家底子都给败光了,还欠了不少。”那戏子继续拖长声调,手依旧八方不动,“后来呀他就当了个说书的来赚钱,从洛城到定都一路说一还躲追债的。好了吧,定都离洛城远了地儿又大,追债的也难找他了。他原本就这么在定都过日子也不算什么,可他还要赌。”
“公子到南桥巷子里的乱赌场里头自然就能找到他。”戏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钟幸,戏谑道,“不过公子这模样到那儿去了怕是会污了公子的眼。”
钟幸听到地名就忙不迭地离开了,连问戏子为什么知道这么多都没有问:“多谢。”
戏子想要拉住他最后还是没有伸出手,嘴里咕哝着:“哎呀,怎么就这么急呢。”手上功夫继续起来了,剩下那半边脸他草草画了画就当完事。然后他转身上了台子。
“陛下,你瞧妾身面容奈何。”戏子对着另一个穿着华贵的戏子唱到,“陛下瞎了只眼,自然也就只能瞧见妾身半面之容。”
“这儿就是南桥巷了?”钟幸跟着人追寻李昌荣的踪迹来到这里,他看着脏乱的巷子,讽刺一笑,“原来竟就在华阳大道这儿,真是好笑。”带路的乞丐半句话没说,朝钟幸伸出手抖了两抖,钟幸往他手里放了一小块儿碎银。那乞丐瞧了瞧手里头的东西,满意地离开了。
钟幸缓缓走进了南桥巷,谁能想到这样脏乱的地方竟就在定都第一大道的旁边,与其只有一墙之隔。还是白天,但越往巷子深处走,越是阴冷。这是日光照不到的地方。
钟幸又绕过了一个躺在地上哼唧的老乞丐,隔得老远就听到了赌徒们的叫喊声。
“大!大!大!”
“小!小!小!”
一声赛过一声高,然后过了一会儿声音没了,又是一会儿就听到有人愤恨的叫骂声和有人兴奋的叫喊声。又往里摸着走过去,前头有些昏暗的光,一桌一桌塞满了人。
钟幸走近了就看到昏暗的灯光映在这些赌徒脸上,把他们的脸拉的阴气逼人,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又有人来了。他们的脸逐渐变得扭曲,站在其中央的乞丐低着头嘴里却不停地喊着:“大!大!大!我压大!”
那庄家笑了笑,手腕猛的一用劲,这一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隔壁桌的赌徒依旧在疯狂的叫喊声。骰子摇动的声音被厚厚的骰盅阻隔,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它撞击在其上的声音。
突然,他看到庄家停下了手,顿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他问道:“押大押小,还改吗?”钟幸走到这桌边看了起来,无他,那么几十桌赌桌就这庄家戴了半边面具遮脸。看起来倒是很有意思。
男人犹豫了下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突然旁边的一个赌徒红着眼道:“快说啊,快说啊,别犹犹豫豫的跟个娘们儿一样。”
这桌的声音轰的一下拔地而起,所有的赌徒都看向那个男人:“破烂玩意儿快说啊,我等不及看大小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
庄家就站在他的对面,冲他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微笑:“请问你是押大还是押小呢?”
他面色有些发白,头上的破帽掀开些许口子,钟幸看见了他眼尾带着点红。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在身上脏的辨不清颜色的衣服上揩了揩手:“我不改……我压大!”那一声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说完话后他竟然是直接蹲下了身不敢看这独赌局的结果。
庄家听到他的回答这下真心实意地笑了笑,缓缓把骰盅打开:“这就好了,买定离手,开。”
围在桌边的赌徒都往骰盅那边扒,试图让自己成为第一个看到结果的。和着蹲在地上的赌徒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念着“菩萨保佑”“不要是小”。
钟幸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些讽刺,十赌九输,庄家总会坐大。这么害怕还要赌,看来也真是老赌棍了。
那庄家打开了骰盅,和钟幸所料半分不差,三二二,果然是小。庄家打开骰盅后没有半分惊讶,他叫来打手推开那些挡在他和那个男人中间的赌徒们。他眯起眼看起来很开心:“你瞧,我说了吧,你赌不赢我的。愿赌服输,你得听话。可别再跑到哪些地方去了。”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是贴在那个乞丐耳边说的,若不是钟幸耳力好,怕也是听不见。不过这话……他压下心中的情绪,在心中默念闲事少管。
那乞丐点点头,庄家一招手就有好几个人那失魂落魄的乞丐拖走了。
等到人一被拉走,那庄家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指了指刚才那个叫喊着破烂玩意儿的男人,对打手阴狠道:“把这个拖下去,碍着我眼了。”
打手不敢有丝毫懈怠马上就把他拖下去,全然不顾他凄厉的叫喊声。旁边的其他赌徒只是吹着口哨笑,没有一个人管他。谁让他惹着人了,管他们什么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