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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马车上,妘挽甚是兴奋道,“师父,一直听您提起叔弋先生,原以为是一位老者,没想到……竟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先生,看他的年纪怕是比柴大哥年长不了多少。”函公笑道,“我们是忘年之交,想当初老夫初见他时,他还是个愣头小子,如今已是一国国相,真是岁月诚不欺我啊。”
函公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意味深长地道,“这世上啊,有一种人,他们不为权贵折腰,不为时事逢迎,哪怕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屋不遮雨,也会为了心中的公理义无反顾,你也许会笑这样人的傻,明明有些事看起来以卵击石,毫无胜算,但他们仍然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战斗。他们这样的人是这个世上最真实、最纯粹的人,他们身无长物,无所牵挂,愿意攀这世上最高的山,趟这世上最深的河,只要他们认为是对的,是值得的,哪怕烈火焚身,九死一生,亦无怨无悔。徒儿啊,这嘈杂、沉重的人世间磨平了多数人的棱角,摧毁了世人原本善良的心性,为了更好地活着,我们都懂得了趋利避害,学会了隐忍不发,如他们那般的人当真是越来越少喽。”
“师父见了叔弋先生似乎感慨良多。”妘挽道。
“人生得遇一知己,夫复何求,奈何世道无常,来去匆匆矣。”函公惆怅道。
是夜,东宫应晖堂中,凤凛正看着花蝠呈上的奏报,桀立在一旁。凤凛边看边道,“大家之言,确有所长,若能汲取精华,行之于政,必对炎国大有裨益。”然后抬头问花蝠道,“函公和叔弋只谈了半个时辰吗?”花蝠道,“回殿下,属下亲自在屋外候着,不会有错。”
凤凛笑道,“这个老家伙,其实他知道只要他出了太学,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受到监视,他是在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叔弋。”桀道,“殿下,还好今日,函公起晚了,没带太子妃参加那个什么“降福”,不然属下们都只能现身保护,才能确保太子妃无恙了。”
凤凛看向桀道,“你啊,他是故意的,若太子妃有个好歹,他怕没法给本宫交代。”又转向花蝠道,“太子妃与叔弋的徒弟之前相识?”花蝠道,“回殿下,不过是茶楼里的匆匆一面罢了。”凤凛有些无奈道,“太子妃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毛病,怕是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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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认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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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二,平泰侯府与御史令苏府喜结连理,永宁街上一大早,锣鼓声和鞭炮声此起彼伏,喜气洋洋。武王欣悦,令太子亲赴侯府坐镇观礼,准太子妃亲扶新娘踏出阁门。
苏府中,周婷作为闺中密友,早早就来帮忙,奈何妘挽太子妃的身份,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等她到时,苏容瑾早已收拾妥当,妘挽看着眼前的美人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觉得书中之景亦不过于此。周婷附和道,“大家都说,女子一生最美的时候便是穿上嫁衣之时。”妘挽道,“长钰倒是艳福不浅,我只想问,你是何时芳心暗许的啊?”
苏容瑾掩面笑道,“那日击鞠,我不慎坠马落在一旁,正值伤怀之际,是他予我罗帕,慰我心伤,自那时起,我便把他……放在心上。”说着飞红上了耳捎,妘挽笑道,“你之前还说…纵是名门闺秀,婚姻之事也多是权衡之举,如今你既得情之所钟,又得名利于外,可谓两全其美也。”
苏容瑾浅笑道,“太子妃您惯会取笑我的……”周婷道,“嫁人定要嫁得有情人,若是不能两情相悦,就是做了宫里的娘娘,也不会开心。”妘挽打趣道,“婷儿这么说,莫不是也有了心仪的对象,是谁?快从实招来……”
还欲多说什么,苏夫人推门而入,先向妘挽行了礼,而后道,“太子妃,吉时将至,您该去前堂了。”妘挽向苏容瑾示意后,正欲离去,行至门口时,苏容瑾起身,意味深长地对妘挽道,“太子妃,谢谢您…”谢谢您的开明大度,使我得显露于人前,谢谢您的粗心大意,不至于长钰泥足深陷,谢谢您如此珍视我们的姐妹情意,甘愿为我作衬,纵然心中千言万语,我能做的也只是一句谢谢,妘挽心领神会地朝苏容瑾点点头,转身离去。
秋日暖阳,喜气欢跃,鹊鸣鸠唤,丝竹曼曼,苏容瑾华服锦衣,红幂遮面,盈盈而出,三叩拜别父母后,轻覆上太子妃的手背,踏着铺满福毡的喜道,朝正等在府门前的轩辕长钰走去,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长钰从妘挽手中接过苏容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看着这对璧人相视而笑,心有灵犀的模样,妘挽眼眶微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也许当年阿爹与阿娘成亲之日也如今日这般的令人艳羡。
新人离开苏府,八抬大轿,红状十里,向平泰侯府而去。妘挽心中感慨一时间呆在原地,回过神儿转身,却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范薇,妘挽上前道,“薇儿,你今日来了,为何不去内堂坐坐?大家许久未在一起说话了。”
范薇向妘挽俯身一拜后道,“范薇身份低微,自是不敢高攀太子妃和世子嫔。”妘挽愣了一下,想起苏容瑾曾对她说过的话道,“我待人接物一视同仁,并无偏颇,身份这种东西,我向来是不在意的……”
范薇轻笑道,“您不在意,是因为您不需要在意罢了。无论样貌才情,我自认不输容瑾,怎地她可嫁得高门,我却入不得显贵!”
妘挽道,“婚约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更宜两情相悦,南宫垚并非你良配,你又何必太过执着。”范薇道,“我非良配,那何人才是,那个呆头呆脑的村姑吗?真是天方夜谭。”
妘挽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儿,只觉得她的言行举止却陌生得可怕,“你…既已知晓,那便成人之美吧。”范薇似笑非笑地看着妘挽,眼神中尽是讥讽和不屑,“呵呵,没想到太子妃……竟是如此天真之人,以您如此心性,如何配得起太子的雄心伟略,可笑,当真是可笑得很啊。”说完屈身一拜,扬长而去。
已入深秋,夜间凉意渐重,妘挽晚上看书未添衣物,第二日晨起便打起了喷嚏,傍晚就起了高热。医师把了脉,说是风寒,需要静卧服药几日。妘挽的身子骨是出了名的硬朗,莫说是秋日骑马涉猎,就连冬日里也常常是技痒难耐,非要去马场几趟不可,这么折腾,一年之中也没病过几回,如今夜里凉风一吹便病了,众人疑惑之际,便自觉以后要对太子妃的起居多加上心些,妘挽亦鲜少没同医师讨价还价多说什么,遵照医嘱,服药养病。
畅春阁中,太子看着跪在堂中的医师道,“卢医师为本宫侍疾多年,本宫自是信得过你,太子妃的身子日后便由你悉心照料,你…心中有数即可,对旁人无需多言。”卢医师心中明白太子说的“旁人”自是包括太子妃,但从今天太子妃的反应来看,她对自己的身体如何想来也是有数的,“下臣遵命。”卢医师心中想着,嘴上也应道,“启禀殿下,您前些日给下臣的方子,下臣亦细细研究过了,确实为补血养气的良方,看来那名药王谷的医者所言不虚,若照此方悉心调理,半年之后太子妃的身体会好上七八成。”凤凛“嗯”了一声,摆了一下手,示意卢医师退下。王召在一旁面不改色的听着,心思早就转了十几个来回了,原来这就是太子未宿在月漓阁的原因了。
虽然太子妃和卢医师都未多说什么,可却瞒不过心思玲珑的辛禾,她悄悄将丹夏拉到一边问她们在湘南可曾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因为太子妃回程的路上特意交待,所以期初丹夏只说没什么特别,可辛禾不好糊弄,在她的再三追问下,丹夏终于将妘挽中毒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辛禾,辛禾听后,脸色当即就变了,心中又气又恼又心疼,一时间竟急得在原地打转,丹夏安抚她道,“你也莫过于担心,那位药王谷的医者一看就是医术高明,他临走时曾给了殿下一道方子,再说了宫里也有医师,不过是费些时日罢了,太子妃定然会无碍的。”辛禾看了看丹夏,没再多说什么,但心中已经暗暗有了筹划,既然太子妃身体有恙,那万事自然要更小心些才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