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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石黑大副仍瘫着满脸横肉杵在原地,直到技术员小声催促道,
“那个,石黑……”
“知道了!”石黑大副咆哮着上前一脚,将躺在地上装死的保罗踢回人群当中,
“啰啰嗦嗦的真是个白痴……”
他阴沉着脸快步走进驾驶室中,直到看不见身影,身后的劳工们才敢大口喘气。
留在原地的技术员见到此情此景有些茫然失措,正欲离开却被挣扎着站起的保罗伸手拦住。
“你为什么不遵守承诺帮我们!”保罗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质问道。
技术员臊红了脸,最终还是眼神躲闪地绕开了劳工们。
而在他身后,十几双眼神紧紧相随。
……
船长的私人办公间内。
“是,是……是,我明白了。”
船长谄媚地对着手机屏幕不断点头,
“好的,再见。”
直到上级领导将电话挂断,那面具似的笑容才从他脸上褪了去。
“野岛先生?”石黑大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船长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已经年过六十的野岛次一郎身高不足一米六,在粗壮的大副面前就像一只小鸡崽,却令后者的额头不自觉冒出了细汗。
“石黑君。”船长缓缓开了口,
“你是怎么管教手下的?就这样让这群猴子爬到驾驶台,用它们的脏手摸到操纵杆?”
“红豆泥斯米马赛!”大副连忙鞠了一躬,一身肥肉颤颤巍巍,活像马戏团里的杂耍狗熊,
“是我的疏忽,野岛先生,我以后一定会管教好这群猴子的!”
船长久未开口。
直到大副马上要坚持不住倒地时,老头儿才淡淡开口道,
“不要这么说。”
他挥手让浑身大汗的大副站直起来,
“石黑君,你可是我信赖的人。”
“我怎么舍得责怪你呢?”
船长虚伪的笑容让大副心头直跳,只敢连声回应。
又是几句废话过后,船长终于提起了正事,
“最近的捕捞作业有进展吗?石黑君。”
“进展……”大副在脑中仔细确认了一遍才又鞠了一躬,
“红豆泥斯米马赛!”
“野岛先生,那群懒惰的猴子实在没用,钓上来的都是些鱿鱼而已!”
这话一出,就连石黑大副自己都感到荒谬。
他们一艘鱿钓船,可不就是钓鱿鱼的吗?
怎么明明收获颇丰,反倒还不乐意了!
没办法,只因这趟行程不同以往,公司上级规定的任务居然是捕获某种特殊海洋生物。
至于什么海洋生物?不说。
有什么特征?也不说。
为什么要找?找到之后怎么处理?要活的死的?通通不说。
唯一的线索便是让鱿钓船深入太平洋腹地,沿着既定航线往深海投放诱光灯,但钓上来的尽是些笨鱿鱼。
至少以石黑大副近二十年捕鱿生涯所积攒的经验看来,这些鱿鱼几乎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也就是比以往多了些缺胳膊少腿,或者长出好几只眼睛的畸形个体。
这令他隐隐担忧。
尽管自从祖国排放核污水以来,每次出海的渔获都会出现这种个体,但这次……似乎格外的多。
况且哪怕石黑大字不识几个,也多少听闻过这附近海域皆是受什么什么……洋流影响的污染富集之地。
换句话说,其他船只都是躲着核污水开,这艘鱿钓船偏偏是在追逐核污水。
第585章 劳工
若非这趟出海的酬劳足够丰厚,石黑是绝不会接下这趟活计的。
因此他也打定主意,等回到故土一定要好好泡上几天温泉,给身体排排毒。
“行了。”船长沧桑的声音将大副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我就告退了,野岛先生。”石黑大副最后鞠了一躬,便就此离开船长室。
……
夜色已深。
茫茫无际的大海上漆黑一片,唯有鱿钓船周边灯火通明。
“白痴笨蛋们!”石黑大副接着用他那含着浓痰似的难听嗓音发号施令道,
“行了,都滚回去睡觉吧!”
“明天开始,提前一小时开工!”
累得直不起腰的劳工们这才跟烂泥一般瘫倒在甲板上,惹得石黑大副不悦地拾起只散落的鱿鱼砸了过去。
啪。
正中靶心。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鱿鱼依循本能拼命扭动触手,紧紧缠住保罗那包着头巾的额头。
“哼,懒虫。”石黑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甲板。
他这一走,甲板上压抑的气氛才得以松懈,劳工们面面相觑对视起来,直到保罗猛地坐起。
“把那个技术员叫过来。”
他一把将缠在头上的鱿鱼扯开扔掉,
“叫他过来我们的宿舍里面。”
“要是他不来呢?”有胆怯的劳工下意识问道。
“他会来的。”保罗笃定地看向甲板深处。
……
劳工宿舍。
这里位于船舱的最底层,虽然比起上层没那么颠簸,可因为连通仓库和卫生间而时时传来的异味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为了省钱,这里自然不可能做什么隔断,毕竟也没人在乎他们这帮外籍劳工睡得安不安稳。
但作为公司正式职工的技术员可没有吃过这种苦。
因此一路上他掩住口鼻的手从来不曾放下。
直到宿舍门前。
狭窄的宿舍里挤满了人,才刚临近,技术员便被一股汗水发酵并混合着鱼腥气的酸臭味道直击灵魂。
“呕……”技术员努力遮掩住自己尴尬的动静,只不过那些被打骂惯了的劳工却根本不在意这点失礼。
“白天是怎么回事!”保罗激动从床板上跳起来,
“你不是说好了会帮我们的吗?”
“我们不是写了信让你转交给船长?”
“你给了没有?”
“为什么大副还在打我们!”
保罗步步紧逼,每声质问都像是一柄无形重锤,砸得技术员抬不起头来。
“我……我,我不是……”技术员用一口日式英语磕磕绊绊解释道,
“我不是还没找到机会吗?你,你们知道的,船长……船长他平时都很忙的。”
“已经半个月了!”边上的约翰忍无可忍替同胞们说出了心声,
“你半个月前就答应我们要向船长求情,让我们下船回家的!”
此言一出,其他劳工们也群情激愤地吵嚷起来,
“是啊是啊,大不了我们工资不要了,保证金也不要了!”
“每天起得比鸡早,吃得还不如狗,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的!”
“我们真的会被大副打死的啊!”
“回家!我们要回菲律宾!”
“我们不想再干下去了!”
“我们要回菲律宾!”
“我们要回菲律宾!”……
劳工们将技术员团团围住,让他在惶恐之余又难免感到羞愧。
这帮外籍劳工的境遇他也是清楚的。
前两年菲律宾遭了天灾人祸,先是爆炸袭击再是台风海啸,大批难民流离失所。
而技术员所属的日本远洋渔业公司则趁此机会到当地大肆招揽廉价船员,先是用优厚的口头待遇将这些劳工诓骗上船,而后仗着这些人文化水平不高,在合同上动动手脚,保证金一扣,再是口头恐吓甚至拳脚相加,便一个个跟猪猡一样任人使唤,做最累的活,住最差的地方,根本没有选择余地。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趟航线几乎全程都在重污染海域内打转,连防护措施都不曾准备。
更没人会去提醒他们。
因此技术员其实对这些可怜人抱有相当程度的怜悯心。
只不过……他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光是面对那头熊一样的大副都说不利索话,又遑论去到船长面前帮这些劳工求情呢?
“你明天早上就把联名信交给船长!”约翰激动地抓住技术员衣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