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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明天!明天早上我们就不干活了!”
“对!”其他人也纷纷帮腔道,
“就是把我们打死也不会再干活了!”
“不……”技术员苦着脸,连滑落至鼻梁上的厚眼镜都腾不出手来扶,
“不行啊……我还欠着公司的钱呢……船长,船长他要是把我开除了,我就要坐牢去了啊!”
事实上,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技术员也不会接下这趟活计。
“不行!”保罗砰的一拳砸在门板上,
“你明天必须告诉船长!”
“你不说……你不说,你要是还敢不说……”
“我就把‘那个东西’交给船长!”
技术员的眼睛霎时间瞪圆。
劳工们也情不自禁地沉默下来,一时间只余喘气声此起彼伏。
“你别忘记了。”保罗爬满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凶光,
“‘那个东西’……是被你给弄死的!是你坏了事!”
“我又不是故意的!”技术员大声叫起冤来,
“谁知道你们没有把它单独分出来啊,我怎么知道设备一压它就死了啊!”
“你们……你们也有责任!你们也跑不掉!”
“那我们就一起去坐牢!”保罗恶狠狠地吼道。
“……”
技术员和保罗对视许久,终于还是服了软,
“好……好……我知道了。”
“我明天就去找船长。”
闻言,劳工们抓住技术员衣服的手才陆续松开。
“记住了。”
临别前,保罗最后跟技术员叮嘱道,
“一定要跟船长说清楚。”
技术员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
凌晨五点。
劳工宿舍内。
众人一夜未眠。
随着时间临近,粗重的呼吸声逐渐开始此起彼伏。
到点了。
他们的休息时间只有四个小时。
保罗睁着眼,没有焦距地盯着上铺木板,而后冷不丁从床上坐直起来。
从各处投来的视线环绕着他。
“保罗。”跟他关系较好的约翰轻声问道,
“今天……要开工吗?”
“……”保罗略作犹豫,迟疑着开口道,
“先去吧。”
“船长现在可能还没起床,还没收到我们的信。”
于是找到借口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拖着沉重的身子起床洗漱,准备开工。
昨晚的狠话虽然放了出去,但只要一想起石黑大副凶狠的模样,劳工们身上未愈的旧伤便隐隐作痛。
来到甲板上。
这里空无一人。
周遭漆黑依旧,天还没亮。
大副自然不在这里,他正躺在舒适的单间卧室里酣睡如斯。
但没有劳工胆敢偷懒。
于是就像这几个月来的每一个清晨,他们在繁重的劳作中迎来日出,以及姗姗来迟的暴脾气大副。
钓不完的鱿鱼,挨不完的打骂。
一切照旧。
一个上午艰难地熬了过去。
午饭间隙。
劳工们聚在甲板上,一边转动着烤架上的鱿鱼,一边悄眼打量着远处正享用厨房供餐的大副。
“他还没有把信交给船长吗?”不知谁起了个头。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大副,直到确认后者并未在意这边后才七嘴八舌接道,
“也许……船长还没起床?”
“胡说!我早上都看见船长在旁边巡视了!”
“我也是!我看他根本就没去找船长!”
“怎么办?”
“对了,今天不是他值班吗?为什么我一早上都没见过他?”
“他在哪……他不会下船跑了吧!”
“瞎说什么!救生艇都被大副看着呢,他往哪跑?海里?”
一通商量后,劳工们决定下午作业时旁敲侧击,询问一下技术员的行踪。
……
经过努力,劳工们终于得知技术员请了病假,正窝在自己的房间里。
由于多嘴,大副变得更加严厉,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新添了好几道伤痕。
“也许只是巧合呢?”有人保持着乐观态度,想着技术员也许只是身体不舒服,过两天就好了。
这一等,便是三天。
劳工们终于想明白了技术员的意图。
只要他缩着不出来,劳工们也拿他没有办法。
是啊,这些卑微低贱的劳工们能做什么呢?他们在船上连条狗都不如。
……
是夜。
劳工宿舍内愁云惨淡,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深深阴翳。
“我去拿点冰袋敷头。”保罗一边捂着头顶的肿包一边离开宿舍,走向冷库。
冷库自然很冷,但公司可没有多余的善心为劳工们准备御寒服。
于是保罗只能抱着臂膀,紧了紧身上的单衣快步走进冷库,随便找了个货架开始往塑料袋里铲冰。
喀嚓!喀嚓嚓嚓……
可鬼使神差的,他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飘向冷库深处,用以存放渔获的地方。
喀嚓,嚓,嚓……
铲冰声逐渐稀疏,直至完全停下。
……
“啊嚏!”
被冻得鼻涕直流的保罗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位于角落的卧式冰柜面前。
这是冰库内温度最低的储藏分区。
很普通的一台老式冰柜,唯有周遭散落的死鱼似乎色泽有些诡异。
但保罗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冰柜内藏着的秘密。
一个谁也不敢提起的秘密。
保罗着魔似的将冰柜门启出一丝缝隙,内里被缭绕的下沉白雾占据,因此看不分明。
保罗紧紧攥着把手,手背青筋毕露,用力将柜门开得更大了些。
他提前眯起了双眼。
但下一刻。
一张长满吸盘触手的青紫人脸便猝不及防自白雾里显现出来,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保罗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冷库。
……
又是难熬的三天。
技术员打定主意不在劳工们眼前露面,而来自大副的打骂则愈演愈烈。
……
晚上。
劳工宿舍。
劳工们麻木地各自蜷缩在床板上,像是一条条待宰的肉狗。
直到仿佛来自天堂的诱人香味将他们一个个勾了起来。
循着这醉人的香气,劳工们一齐将目光投向门口,并意外地捕获了保罗的身影。
“哦,我的上帝啊!”约翰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你都干了些什么!保罗!”
“都没吃饱吧?”保罗反手将手里的大筐小筐放在了邻近的床铺上。
筐里装满了熟食和啤酒,甚至还有不那么新鲜的水果。
“哦!上帝!”这群被上帝忽视的信徒们争先恐后挤了上来,却又不约而同地停在床铺前,没人敢率先伸手。
“保罗……”约翰忧心忡忡地问道,
“这都是哪来的?”
“厨房里拿的。”保罗无所谓地耸耸肩,
“还能是哪里?”
“是……是船长让你拿过来的吗?”有人满怀希望地问道。
笑容像是花儿一样在劳工们的脸上绽开,
“船长是不是看到信了?!”
“不是。”保罗语气平常地答道,
“我刚刚在厕所里守到了技术员,他说让我们死心吧,他永远也不会把信交给船长的。”
“他还说如果我们再继续威胁他,就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副,让大副把我们全都丢进海里喂鲨鱼。”
“……”花儿尽数枯萎,众人沉默无言。
“这是我偷来的。”保罗又补充道,
“被发现的话我们就完蛋了。”
众人如避蛇蝎般面朝食物退开了一大圈。
但随即,约翰第一个扑了上去,抓起块锡箔纸包着的烤鸡拼命塞进嘴里。
片刻后。
众人一拥而上。
……
坦白说,哪怕放到劳工们贫穷的家乡,这些食物也绝算不上是什么美味珍馐。
尽管生活在贫民窟里,但当地人凭借独特的智慧以及过人勇气(这是重点)将源自富人们的厨余垃圾经过油炸烹调,便诞生了闻名遐迩的“pagpag”。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