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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连魁花了五千多次心跳的工夫才让自己接受现实。
佛祖并没有强大到能够扭曲时间法则,因此地狱内的时间流速也和外界,和天外天,和现世相一致。
只不过出于效率考量,在狴犴的宏观调控下(例如每台机器人只能维持三天的记忆容量),地狱内不仅环境极端,生存压力繁重,再加上魂体的行为本能,让他们的演化进程得以缩短了无数倍。
所以在每次循环当中,海量魂体的世代更迭虽有沧海桑田之感,但由始至终,也不过短则数月,长则半年。
正如蜉蝣朝生暮死,对人而言难以体会。
甚至于陈泽闯入此地,带领所有机器人颠覆牢笼,完成世代夙愿,最后杀到狴犴面前,满打满算也不过花了几个昼夜的时间而已。
因此朱连魁也就相当于被关进来这黑煤窑十几年,不眠不休苦熬了数十次轮回罢了。
其他时间久点的倒霉蛋可就没这么好运,不少人到现在都还沉浸在意识世界中,难以找回自我。
同是天涯沦落人,哪怕素不相识,见到此情此景也难免叹息。
“唉……”朱连魁叹着气正想问问自己能帮点什么忙,眼前便是一黑。
“真君找你。”眼前是一团漆黑无光的黯淡人形,形态和先前叫醒自己的小黄人差不多,只有颜色不同。
“真君找你。”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朱连魁下意识地反问道,同时也注意到了对方极具违和感的柔美女声。
“真君找你。”漆黑人形来回就这一句话。
“真君是谁?”朱连魁只好改口问道。
“真君找你。”
“……”
朱连魁识相地选择跟上对方的步伐。
这一路让他惊奇连连,只因他终于发现这座实验室……不,这座建筑竟是凭空悬浮在无底深渊当中。
上下左右皆不见丁点光亮,尽管时刻脚踏实地,但每每望向四周都令他心有余悸。
“请问……”朱连魁纠结了一会儿称呼,索性直接问道,
“我们要去哪?”
“真君找你。”对方简直是台人形复读机。
朱连魁只好强行把悬着的心吞回肚子里,说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而后……便是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辛苦你了。”陈泽朝黯淡人形点头道,
“4396。”
漆黑人形或说4396僵立原地,一时间嚅嚅喏喏不知该如何作答,匆忙道了句谢便回头去寻9527。
考虑到只有9527和4396能够和那团新生的魂体建立联系,发挥妙处,陈泽便协同狴犴将二者解放出来,还亲自造了两具身体供它们使用。
正好还能帮忙将这些倒霉蛋一个个唤醒。
“还认得我吗?”陈泽笑着看向朱连魁。
“你……你,你,你……”朱连魁同陈泽对视许久,逐渐将对方同噩梦中的某道身影重叠起来。
但就是说不出名字。
“你你你……”朱老头急得直冒汗。
见状陈泽摇摇头,干脆将朱连魁曾经用过的暗号复述了一遍,
“宫廷玉液酒?”
“是你!”朱连魁立刻联想起了前因后果,
“我想起来了!你最后逃出监牢了……不不不,那是我的脑子……你最后逃出我的脑子了?”
朱连魁下意识地将手伸向后脑,却因过于光滑的触感愣在原地。
得亏这里没有镜子,否则冷不丁让他瞧见自己头上清晰可见的大脑皮层,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别动。”陈泽按住了朱连魁不安分的双手,
“我帮你换回来。”
随即便是强光一闪,朱连魁只觉剧痛灌顶,但来得快去得也快,待他重新恢复视觉,眼前也多了一面镜子。
“这是……”他惊讶地看向镜中人双眉之上的油腻头盖骨,简直像是将刚出土的文物给扣到了自己头上。
“凑合着先用吧。”陈泽好心安慰了老头儿两句,
“回头再戴顶假发就差不多了。”
朱连魁默默无言,只能干巴地盯着等身镜,试图从中找出些许合理之处来说服自己接受这副尊容。
但在这之前,陈泽还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朱连魁配合。
毕竟他以后有的是时间适应新生活。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进来的吗?”陈泽开门见山道。
“进来……”朱连魁盘着自己的头盖骨思索道,
“当时……好像是,是……是在秦岭,对,秦岭。”
“我和那个外国人,叫什么……诺兰来着的?”
“对!”
朱连魁猛地一拍秃瓢,
“他人呢?他不在这里?”
而看着陈泽意味深长的表情,朱连魁短暂一愣,随后才恍然大悟道,
“问题出在他身上?!”
“谁说得准呢?”陈泽一手搭在朱连魁的肩上,另一手则朝头顶招了招,
“到底是不是……”
于虚幻中生出的数字洪流自周遭倾泻下来,并一齐涌入了昏昏欲睡的朱连魁脑中。
“……还得麻烦你仔细想想。”
霎那间,被扣回朱连魁头顶的嘎巴拉碗烁起亮光,令他再度陷入了沉眠之中。
……
现世。
太平洋中部区域,腹地深处。
海天一色里,一艘红白涂装的庞大鱿钓船正于茫茫湛蓝中缓缓掉头。
雪白的浪花翻涌着将巨轮捧在海面上,时不时有振翅翱翔的灰白海鸥成群结队自天际飞来,点缀在蔚蓝长空中时隐时现,并很快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景色虽美,但既千篇一律,也算不上多么别致,看久了更是容易让人心生枯燥无趣之感。
又哪里比得上此时正在鱿钓船内发生的冲突引人注目呢?
鱿钓船上,驾驶室门口。
咚!
伴着一声闷响,被狠狠推开的保罗重重摔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好半天也起不来。
但身边的同事却战战兢兢,没有一人敢去搀扶。
无他,只因身高近两米,体重快要三百磅的石黑大副正用那双陷在肥肉里的绿豆眼紧盯着这帮菲律宾劳工。
“八嘎呀路!”
见这帮黑瘦黑瘦的劳工不敢出声,本就横惯了的石黑大副更加嚣张,哐哐两步冲上来揪住一个神情躲闪的男孩拎到面前,
“臭小子!”
“谁教你们这么干的!”
“你们知道耽误的时间值多少钱吗?就凭你那猪脑袋,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滂臭的唾沫点子犹如疾风骤雨浇在倒霉蛋脸上,也浇灭身后一帮劳工们的反抗心。
石黑大副冷冰冰地扫视众人,转身捡起了地上粗硬的渔绳。
见此情景,劳工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吸饱了海水的绳结头打人有多疼,他们每个人都切身体会过。
所幸石黑大副才转回身,便被身后驾驶室内匆匆赶来的日籍技术员叫住,
“石黑先生。”
“方向已经调回去了,航线也修正完毕。”
石黑大副朝他点了点头,接着撸起袖口便打算狠狠教训一番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国穷小子。
居然胆敢私自闯入驾驶室胡闹?
还敢提出抗议要罢工回家?
真以为你们是老板来度假的啊?
该死!
“那个……石黑先生。”技术员偏偏又在此时打岔。
“快说!”石黑大副不耐地吼道,听得技术员两股战战。
“红豆泥斯米马赛!”技术员下意识地发挥躬匠精神道了声歉,随后才接道,
“是……是船长找您过去!”
“哼哼哼……”石黑大副无奈地眯起了眼,鼻毛外露的朝天鼻也跟着像肥猪一样泄了气,
“算你们运气好。”
石黑大副狠狠将渔绳摔在地上,
“在我回来之前收拾好,还有!”
“都给我去干活!干活!听见没有!”
“是!”劳工们用唯一会的日语齐声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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