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方才那头的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不同,她仿佛只脚踏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在无光的冰冷空气里连呼吸都暂缓了几分,有几阵阴冷的风擦着她的耳廓吹过,仿佛地狱里妖魔的低喃,让人心生寒意。
洛遥摸着黑走了几步,入了这处后她才发现自己的灵力似乎被封印了,如意戒也没了反应,她半点能照亮的物件都找不出来,只好伸着一边手臂摸索着前方,像盲人般辨认着前方道路,确认没有阻碍后才迈步向前。
指尖忽然触碰到一片水汽,她辨别着不远处的细微声响,闯过身前黑雾,眼前终于映入几点摇动的微弱火光,好像置身于什么极高的悬崖,台下晃动的火光在黑夜里宛若盈盈鬼火,骇人的紧。
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到那鬼火逼近脚下,身侧才响起一阵锁链拉动的声音,没缘由的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于是洛遥侧目看去,就见身侧不远处有什么缓缓动了起来,伴随着机关运作的“咔哒咔哒”声,她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终于在一片模糊中认出那是一座吊桥,两头相连着台上的她同台下的鬼影。
“……!”她震惊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回身看去。
难怪她总觉得四周熟悉,到从上往下看去的高度都仿佛亲身经历过。
这分明是外头的那处秘境,那么此刻那些举着灯的目标,被千年寒铁禁锢在她身后的,始终无声无息的人——
她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又跌跌撞撞地摸索到记忆中那处地方,入手的却仍是虚无的一片透骨寒冷,想及一路上的畅通无阻,洛遥茫然地起身环顾着周边的黑暗,终于想起这里该是……郁秋的幻境。
她近乎绝望地想象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那几点摇曳的鬼火越来越近了,火光下,领头的是一张陌生的男子面庞。
他身后的都是洛遥说的出名的仙家人士,唯独那张冷峻面容在诡异的火光跳动下,覆着一层朦胧的阴影,显得尤为可怖骇人,几位仙家似乎很乐于见到后头会发生的场景,他们纷纷让出位置走到一旁,让中间的男子提着灯一步一步走向洛遥始终没敢去看的那具身躯。
男子走得很沉稳,他一双长靴立于郁秋垂下的颅首前,再慢条斯理地低下身子,把那盏盛着火光的纸灯放在一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久不见,”在黑暗里长久的沉默后,他嗤笑道,从嘴角裂开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魔尊大人。”
而那具始终冰冷僵硬仿佛死去的躯壳终于像听及了什么熟悉的声音,带得高吊着他双手的锁链都微微一震,郁秋一点点地抬起头来,在微弱火光下的眸子似是最后一点要熄灭的余烬,遍布着死寂和寒凉。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耳侧的长发被男子撩起一束,握在手心,男人端着面色,半晌才抬抬眉毛:“你好像并不意外。”
至此洛遥终于认出了他的身份,她喉间艰涩,恨不得冲进去把幻境里的人撕碎。
明明郁秋那般信任于他,甚至在大战里把最爱的妹妹都托付给他,何来的不意外,何来的不痛苦,她死死咬着下唇,到齿间都尝到了两分血腥味也没放松开,就那般看着洋洋自得的人讽刺着郁秋一败涂地,说着他这些年在他身边背着他做的种种,往他鲜血淋漓的心口上插着刀子。
“你以为自己当真那么好运,在那种情况也能活下来?”他上挑着根本藏不住弧度的唇角,眼底的恶意是淬了毒的匕首,“你听了我的劝诫,把追杀你的人往宋黎那里引,这不,还让我们顺便解决一对叛徒,当真是一举两得。”
“至于那个小丫头——郁秋啊郁秋,亲眼看着救命恩人的遗孤死在自己面前,感觉如何?”
那抬起的颅首终于一点点散去了气力,被冰冷铁铐禁锢在无风之地的赤裸身躯终于感到了寒冷一般,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阮钟从口袋里掏出属于左护法的面具,在他的眼前轻轻震碎成一块块飞簌的碎片。
“早在你成日发春的时候就想操你了,”他抬起高靴,毫不留情的踩在面具的碎片上,将那双垂落在他脚下之物的眸子抬起来,迫使着郁秋面对他,“叫得那么骚,还让老子给你守夜,勾引了老子这么久,可算叫我找着机会了。”
洛遥闭了眼,不愿意再去看那些扭曲的面容和嘴脸,这里是郁秋的幻境深处,停留着他最黑暗的回忆,若是自己再待下去,反复重现的也不过是小人耀武扬威的嘴脸。
她狠了心,撇下那具死寂的身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步至崖边时她动作微缓,却是没怎么犹豫的迈出了步伐,身后的幻境倏然间消失殆尽,化成了点点破碎的灰烬,洋洋洒洒的又一次落在她眼前,这次出现的不再是石壁高台,而是一条荒芜偏静的巷子。
想及这又是郁秋的回忆,她踌躇片刻,还是径直往前走去,夜晚的冷巷十分安静,只有尽头摇曳着一点光亮,再走近一些,便能听到隐约人声变得清晰,随之而来的是里头歇息底里的叫骂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沉默地站在摇摇欲坠的木板门旁边,巷子里只有那一家简陋的茅草屋,女人把东西摔得震天响,在空寂的巷道里犹有回音,尖叫声中还时不时还夹着孩童的轻声啜泣。
“你这个畸形的婊子!吃人血的恶鬼!”她似乎是将什么重物摔到了孩童身上,让那小孩不由发出一声吃痛的呻吟,“如果不是你!他为什么不要我?我还是落霞楼的头牌!有着数不尽的追捧!又怎么会是今天这副鬼样子!”
“你怎么敢叫我!你怎么敢叫我!”她在昏暗的剪影里似乎是举着尖刀,在窗纸朦胧里一刀又一刀地刺向角落的孩童,“你害死了我!替我分担那些男人不是你应该做的吗!你吃我的,喝我的!你就是个向我追债的讨命鬼!”
“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啊!”她愤怒地把那把带血的刀扔到门边,在洛遥脚边撞出一声响,女孩用手紧紧掐着一边手臂,打开这扇门后她就有可能迷失在幻境里再也出不去,她还要、她还要找到郁秋……
可是……里面的也是郁秋。
却是她再怎么伸出手也无法触碰到的,再怎么呼唤也不会心软给她回应的郁秋。
她眼眶发红地后退了一步,终于还是从那扇似乎随时会倒下的木门旁边一步又一步地往后离去,到脚跟撞上了什么,她才敢睁开死死闭上的眼,面前的人声伴着那扇斑驳的门消失了,又是同样的碎片,落回前路沉默的、无尽的黑暗中。
这次她没有第一时间往前走去。
后面呢,她还要看上些什么郁秋极力想要藏起来的过往,做多少次这样的选择,才能找到真正的郁秋?
他被迫进入这里,再次看见亲人持刀相向,弟兄反目成仇,恩人惨遭恶手,而自己用着破败的身子一次又一次的为着仇人增长功力。
郁秋又该是什么心情?
她再没有一刻如此强烈的想要见到郁秋的欲望,执着于昔日的困境并不能给她换来任何,府邸外的疯子随时有可能恢复神智,虽然不清楚他这一丝仅剩的残念还有多少后招,但她是不敢做这个赌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郁秋同样看到了这些,他是不是也会继续往黑暗里走去,直到身侧的回忆消失,直到前路再无法前进,所以她能做到不去看也不去听,抱着找到他的想法,再踩着无尽的黑雾,走过同样的道路吗?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往着碎片成形的下一处走去,身侧少年的身高还不到她的肩头,他披着一身血红色的外袍,眉宇间风轻云淡,却已然可见几分未来的绝代风华,他伸手推开那扇沉重的门,先她一步走入煞气深沉的大殿。
她知道下一幕是什么,那袭红浪翻滚的外袍会被撕碎,少年单薄的身躯如何反抗魔教布下的天罗地网?
洛遥抿了抿唇,跟在他身后走入魔教的主殿,在幻影停下的一刻闭上了眼,径直向前走去,耳边翻滚响起的是少年哭哑了的嗓音,鼻尖闻到的是浓郁的石楠花味道和粘稠的鲜血铁腥味,她脚步不停,在被后悔的情绪再次擒住的前一秒,咬牙迈出了这一方回忆。
两侧仍是不停翻滚的黑雾,她这次再没睁开过眼睛,只是凭着直觉一股劲的往前走,耳边嘈杂的声音让她耳朵里嗡嗡一片,她掐着掌心,任指尖陷入肉里,让这一点痛来稳定着自己早已大乱的心,只剩下找到郁秋的执念让她再往前、再往前一些。
到蓦然撞入谁的怀里时她都没反应过来,为了摒弃耳边的引诱和紊乱,她需要极为意志集中才可以迫使自己不去看,而是闷着头往前走,头顶上似乎响起两声她的名字,洛遥仍然维持着先前的状态,害怕是幻境诱导她睁眼,她耳侧的声音终于逐渐归于平淡,于是她又听到似乎有人带着些焦急的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