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在前方不知响了多久,出城应该已有一阵子了。转头去看临潢,这座城池渐渐在日光迷离中化点化烟,最终滴落在苍茫的天际。
窗幔不时被轻风带起,使车内之人断续得窥一片「犹抱琵琶」的景致——或是一片孤零零的榆杨林,或是在风中起浪的芦苇荡,再或是几处扎帐的人家。路过有人烟之地时,不管是牧羊放马的小伙、生火架炉的妇人、亦或是为马刷洗皮毛的汉子,都会停下手中的事,与车队遥相问候。
窗外的马蹄声一直未断过,一下下踏在耳际,久而久之有些许催人入眠的效用。车队里间或有契丹语的交谈,瑶笙不解其意。因契丹人不喜也不需太多汉人熟知契丹语,且军中一向用契丹小字作密文、加之瑶笙心高气傲不屑於知道的缘故,她这些年来学得的契丹词语不超过一个巴掌的数量。只是在车中听得久了,瑶笙能辨出谈话多在两男一nV间进行,而其他的赶车人则较沈默。
也许是旅途过於枯燥,那Ai说话的男子似乎提议了什麽,引来整个马队的附和。不一会儿,帘外想起了俏皮的簧片弹拨声,是游牧一族极Ai用於助唱助跳的口簧琴音。瑶笙将幔子挑开一条缝,见那个衣着最靓丽的nV子恰在窗边骑行,慌得正要重掩上时,那nV子举起横笛到嘴边,吹出一段悦耳音韵。笛声的丝丝凄楚与口簧的活泼相得益彰,待到双韵结合得天衣无缝时刻,几个赶车人拉起了琴,而另一个nV子便以歌而和。歌到酣畅处,有男子也加入对唱,数轮下来,众人兴致都高了不少。
一曲之後,梅里便嚷肚子饿,常歌抖了抖马背上的皮囊,见水已去了不少,也觉是该停下歇歇了。往边上的驼车看了看,常歌转而在队伍中扫视一圈,见迭萨的马上挂着四个皮囊,料他的水定还有余,於是让他扔一对过来。迭萨支吾着,面上彷佛为难,犹豫着竟像是不想给。
「怎麽找你要点子水也舍不得?」常歌看那皮囊确是鼓着,又催促道:「快拿来,前面不远就有小河,再灌不就行了!」
迭萨无法,虽又磨蹭了一下,也只能交到常歌手上,常歌接过,看也不看,伸手就把皮囊从窗往瑶笙的车内扔进去了。瑶笙正在疲惫yu睡间,从窗外忽地飞入两个褐sE重物砸在地上,惊得险些叫出来,倦意也被吓走了十二分。皮囊鼓胀的肚腹随着摇晃荡来荡去的,瑶笙看着,这才发觉渴意已经很厉害了,也就不管其他,抓取过来。
刚拧开其中一个的壶嘴,一GU浓郁酒气便袭来,原来皮囊中装的不是水,竟是酒。瑶笙是鲜少饮酒之人,可现下她口渴无b,且这酒中又有隐隐果香,於是也不顾去恼扔皮囊的人粗鲁、不顾没筛过的浑酒硌嗓子,凑到嘴边就灌将起来。
行到一处河边的树荫,常歌命人马停下,大家便集中了车马,坐下来或歇息或吃些乾粮。去灌水的几个里面,有人cHa到了鱼,众人便围坐起来生火烤鱼吃。梅里拿起两张饼,对着常歌指指驼车的方向,常歌点了点头。
进到车里没多久梅里就又跳出,返回叫常歌说:「公子,她醉倒了,怎麽也叫不醒。」
「醉?」
常歌不解地站起,也到车里去看。刚掀廉,就闻见醇香的酒气,只看地上倒着一鼓一瘪两个皮囊,瘪的那个正从中不断往外浸酒;孟瑶笙横卧在座上,以手臂作枕沉睡,一直紧抓的包袱也落在脚边。
「中原人,」常歌上前蹲下,捏了捏瑶笙的下巴,又拍拍她的脸颊,提高声量叫道,「醒醒,吃点东西!」
瑶笙被人晃着,只不满地哼哼了几声,眼睛仍闭得SiSi的,被摇得狠了,她在梦中竟cH0U嗒嗒哭了起来。常歌停下手,只能由她去睡,低头一看那皮囊,因又想起要跟迭萨算帐,便咒骂着往外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醒来时,廉外已是明月皎皎,瑶笙r0ur0u眼睛坐起,被喉间强烈的乾渴支配着,四处m0索可饮用之物。听见东西被碰倒的动静,梅里提灯进车来查看,见瑶笙醒了,就伸出头去对外通报,又举起水囊,用破碎的汉语对瑶笙说:「水,喝。」
常歌跟着进来时,看见的便是瑶笙捧囊猛灌的情景,那样子十足的像个婴孩,梅里坐在一旁,将饼掰成小些的块状递给她吃,瑶笙接过一块啃咬时,又活像一只小鼠。
耶律常歌往一张羊毛褥子上坐下,忍笑盯看了片刻,口气似乎埋怨地问瑶笙道:「估m0着你也该十岁了,怎麽还没嫁出去?」
瑶笙抬起头,眼睛尚被灯光晃得难受,再者她一天未进食,本就有些头晕目眩,便冲着昏h中的模糊人影固执答道:「我就是八十还不嫁人,也不与你相g。」
梅里看瑶笙中邪似的朝没人处说话,便问常歌是怎麽了,常歌大笑起来,只说是喝高了外加饿傻了,让梅里再出去盛一碗麦粥来。
梅里出去後,常歌半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了句:「看来你还是你,这才有趣。」
虽然已是春夏之交,但北国的夜晚依旧寒意b人,梅里端粥进来时带入一GU冷风,瑶笙在打了几个寒噤之後,人也清醒许多。接过那碗滚烫尚冒泡的麦粥,瑶笙道了句「多谢」。
「礼数有了,应该是真醒过来了。」
朝说话之人看去,孟瑶笙的目光这才定住——耶律常歌这几年长高不少,怪道先前都和武将一样骑的是高头大马,他脸上的稚气已褪去大半,而锐气则有增无减。在瑶笙看来,这人身上丝毫未变之处,大概只有那双讨厌的、惯於傲视的眼睛,和耳上悬挂的那对摩羯鱼坠子了。
常歌举起手在瑶笙面前晃晃,垂眼会意一笑。
「我不会让你嫁给我父亲。」
余光瞟见孟瑶笙的惊讶之sE和yu张之口,耶律常歌又抢话堵截道:「你也别问为什麽,只管先跟我们到东丹,然後,你跟在我母亲身边。我母亲是天下最和善可亲的人,你不会吃亏的。」
梅里学着常歌在一旁说汉话,发出些滑稽的音节,她听懂了「我母亲」几个字,猜出大意,便也对瑶笙说:「公子,母亲,好!」
孟瑶笙打从一开始就觉这梅里善良且有些憨态,因而不防她,可却还是对耶律常歌的意图深表怀疑,质问道:「可我要知道你想对我做什麽,以及,这样是否会牵累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