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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书锦抬眼看她,其实那面孔姣好,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依稀还能看到一星半点少女的稚嫩,可是那浑身上下的锦绣丝绸和珠光宝气却让她显得像是老了十岁。
ldquo这院里竟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人。rdquo曾有容涂了丹蔻的玉手轻轻放下茶杯,眼皮轻抬,瞥向裴书锦所在之处,轻嘲道:ldquo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放吗。rdquo
裴书锦突然就有些想笑,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故弄玄虚的架子摆得真是和江怀雪有几分相似,只是火候还要比江怀雪差得远。
ldquo你就是裴书锦吧,听说你在爷跟前伺候倒是很得力。rdquo曾有容拿着一柄金勺轻轻刮着熏香炉壁,颐指气使:ldquo湛儿昨儿来时还好,今晨便又旧病复发了,你可仔细招呼着,小孩不比大人,出了半点差池惟你是问。rdquo
裴书锦虽低着头,但仍挺直腰背,面无表情道:ldquo在下裴书锦,才疏学浅,医术不济,家中更有琐事缠身,今日便打算辞别了,夫人还是另寻他人吧。rdquo
曾有容闻言抬头,仔细打量了裴书锦一遍,轻笑道:ldquo你在别院伺候的时间不短了吧?听说你一直都是主诊大夫,我刚来你便要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rdquo
裴书锦脊背一僵,蓦地攥紧了拳头。
底下众人都面面相觑,裴书锦一言不发,曾有容不知还要如何发难,内室却突然传来一阵啼哭声。
曾有容眉头一皱,急忙起身,丫鬟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便跑了出来,着急道:ldquo夫人,小少爷还是吃不进东西,喂的都吐了,身上的疹子也更多了。rdquo
曾有容接过孩子随便哄了两下,面色不虞,朝裴书锦道:ldquo你是没听到孩子哭了吗?这般麻木还当什么大夫。rdquo
杜仲使劲儿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悄声道:ldquo去吧,好汉不吃眼前亏。rdquo
裴书锦拳头攥了又松,终是无法,低头走到近前,将孩子放在榻上细细查看。
一岁多的小孩子,白嫩可爱,哭得已经差不多了,许是身上难受,满口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话,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地瞪着,裴书锦从他身上寻到了江怀雪的蛛丝马迹,心里突然就格外难受。
裴书锦有些失神,捏着那白嫩的小胳膊许久没有动弹,突然,曾有容身旁的侍女抬脚就踢在他膝盖上,裴书锦踉跄后退,毫无预料被踢翻在地。
ldquo又发什么愣,看那木讷样子,全然是个滥竽充数的吧?rdquo那侍女想必是曾有容的心腹,在一旁很是趾高气昂。
许渐清见状,拳头也捏紧了,跑过来扶裴书锦,忍不住直言道:ldquo谁也不是你的家奴!这样作践别人有什么意思!你到底还要不要看病?rdquo
曾有容瞥了许渐清一眼,只淡然地将手帕在面前挥了挥,奚落道:ldquo还有人抱打不平呢?听说这位裴大夫在爷跟前伺候得不错,只是不知一个男人也要涂脂抹粉,身上的味儿竟比女子还香,也不知是什么心思,还敢碰湛儿,可知湛儿一碰香粉就起疹,真是荒唐helliphelliprdquo
裴书锦从不熏香,以前日日待在药房时身上还有些草木味儿,如今养病几日不出门,身上哪里有什么味道,她全然是在借题发挥。
许渐清看裴书锦那副失魂落魄全不辩解的模样,只得替人着急上火:ldquo当大家都是不会喘气的吗?他身上哪有什么香粉味?!裴大夫好生瞧病,是你们无端找茬!rdquo
曾有容的侍女见状出言争执:ldquo叫你们几个来看病,不是来耍威风!竟然指着主子鼻子骂,这要是在府里非得打死helliphelliprdquo
许渐清还欲驳斥,裴书锦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这是江家的地盘,满屋子江家的人,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全无意义,曾有容话里有话,必然是听说了什么,专程来找他ldquo算账rdquo的,许渐清素来也是明哲保身的人,如今却为了他一时冲动仗义执言,他便更不能连累许渐清。
裴书锦忍下种种情绪,不露声色道:ldquo小公子是腹有蛔虫,虫积腹痛,加之入夏后添了游风热毒,不是什么大病,注意饮食,再下几幅清热杀虫的药即可。rdquo
曾有容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神色像是有两分意外,细细打量裴书锦一圈,摇头笑道:ldquo倒是能屈能伸,怪不得helliphelliprdquo
曾有容短促嗤笑一声,竟抛出一锭银子到裴书锦跟前,施施然走了过来,手帕拂过裴书锦肩膀,幽幽开口:ldquo你们这些大夫,不都是为名利而来的么?可这里也不是要来就要想走就走的地方。听说你是有点本事的,开方煎药去吧,办好这最后一件差事,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rdquo
第66章
自那日从沉香阁回来,裴书锦就像是哑了,他再没说过一句话,只是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不理会旁人指指点点闲言碎语,不会反驳,也不会交流。
人心似水,何其深也。以前他和江怀雪有矛盾时他会好言相劝,也会直言不讳,甚至有些执拗和任性。那时他能感觉到,横亘在他们之中的无非是些虚无缥缈的情绪和若有似无的试探,而他其实是相信江怀雪的,也不害怕他真的会伤害自己。
而他现在,什么都不敢信了,他甚至发现,信任和偏爱的糖衣被真相的潮水冲刷殆尽后,言语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ldquo你亲自挑什么药?把方子给她一扔都是仁至义尽了!让她去找曹昌啊!rdquo许渐清焦躁地在药房里走来走去,上来就夺过裴书锦手里的药材,将药盒砰地一声关上,不解道:ldquo你这是图什么?你尽心尽力伺候他还不够,又来伺候他儿子?你是哪儿修来的活菩萨啊?rdquo
杜仲上来打圆场,拉住许渐清,又劝裴书锦:ldquo裴大夫,不是我说,你病还没大好,又让你在这里折腾,那个曾有容未免欺人太盛,可惜江老板去了金陵helliphelliprdquo
许渐清冷笑道:ldquo江怀雪他不是能耐很大吗,千里之外的事都了如指掌,何况这一方别院,我看他只是装聋作哑,搞不好故意避事才跑了!rdquo
ldquo也是,夫妇一体,哪怕江老板在,为着家宅和睦,又能说些什么helliphelliprdquo
杜仲正唉声叹气,蔡瑞洗手进了药房,看见他们,犹豫道:ldquo你们?helliphelliprdquo
杜仲连忙转开话题道:ldquo裴大夫捡药都忙一天了,后面我和蔡大夫来吧,许大夫,您带裴大夫回去歇歇吧。rdquo
许渐清也有几分嫉恶如仇,可偏偏又无能为力,免不了有些着急上火,一把就拉过裴书锦,不容拒绝道:ldquo把东西都放下!走!rdquo
裴书锦被许渐清匆匆拉走,刚走出门就听见直肠子蔡瑞悄声问杜仲:ldquo小杜,裴大夫是咋回事啊?我这刚听说,他和江老板是那个关系,这helliphelliprdquo
ldquo嘘!rdquo杜仲望向裴书锦和许渐清的背影,差点去捂蔡瑞的嘴。
许渐清往后看了一眼,他知道裴书锦听见了,脸色就显出些尴尬,自说自话道:ldquo你别多想,蔡瑞他没什么心眼儿,嘴上也没个把门的。rdquo
ldquohelliphellip是了,竟是连最没有心眼儿的都知道了。rdquo裴书锦突然轻笑道:ldquo这院子上百号人,还有人不知道吗?rdquo
许渐清再看向他时就流露出了一丝同情:ldquo你也别太在意,这许多人整日关在院子里,茶余饭后说些闲话消遣罢了,我朝民风开放,尤其在这些达官贵人间,男风稀松平常,又不是helliphelliprdquo
男风虽然很是常见,但又有哪个是真心相许,这些大户人家豢养娈童、玩弄小倌,都不过是一时兴起,为了消遣罢了。
许渐清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脸色一变,自觉失言,连忙噤声,好半天才尴尬道:ldquo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自然不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知道你是好意。rdquo裴书锦站住身,略显疲惫:ldquo今日不早了,回去歇着吧。rdquo
ldquo好helliphelliprdquo许渐清安慰道:ldquo你别多想,好好养病,我看你这几天捡药站久了,腿也有些不好,好好休息。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