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他注意到,有一个老妇人在照看一个女娃娃。
老妇人坐在家门口的地墩子上,口中啊啊地逗弄孩子,娃娃身上绑了一根绳,由老妇人握在手里,生怕把孩子摔倒。
宋知停住脚步,老妇也从门里看见他,对他笑笑,打了打手语,可是宋知看不懂。
他走过去,蹲在地上,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大概有两岁光景,没有头发,头上还有一个新扎的针眼儿,周边泛着一点青。她的小手里紧攥着一个智能手机,指甲黑黑的,好像很喜欢这手机一样,用力攥着,不肯松手。脸上皮肤有点干,红红的,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定定地盯着宋知看。
也许是宋知长了张讨人喜欢、会骗人的脸,两岁的小孩儿也喜欢看帅哥,她喜笑颜开地朝宋知走了来两步。
宋知蹲下,伸手摸摸她肉乎乎的脸蛋儿。
他绕过娃娃往里看,发现她家里和外表看起来那样破旧不堪。院子地上只有一口水井和一个水瓮,家里的木门也是破破烂烂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们家有男人在吗?他抬头对老妇人问。
可对方指指耳朵,只是尴尬地笑。
好像是个聋哑人
宋知忙说对不起,摆摆手,要走开。
可话刚说完,院子里那扇唯一的木门便打开了,里面的暗红色门帘再被一掀,一个30多岁、身上穿破夹棉皮外套的男人提着铁皮水桶从里头走出来。
这水井还是他们家祖上唯一传下来的宝贵东西,一家人吃水全靠它。村里要连地下水管道的时候,只有他们家没报名,不仅省了一笔钱,有时候碰上村里停水,邻居还会来他家打。井占地面积不小,用的还是那种老式的水轱轳,像这样老旧的东西,宋知只在电视上看见过。
宋知紧紧盯着那男人的脸看。
对方干瘦的脸上布满车辙似的纹路,四方脸,眼睛深陷,大手上有不少冻疮。他弯下一点腰,把水桶抛进井里,再直起身后,与门口的宋知一下对上视线,然后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变得煞白。
你
他在对视的瞬间,倏地回想起一个人他们有着如出一致的眉眼!再联系起早上的那通电话,男人预料到了事情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但他没想到,对方找来的竟会如此之快。
他的五官狰狞在一起,心中的不安疯狂滋长:你来做什么?
出现了,和电话里一模一样的声音!宋知也惊诧不已,他居然真的找到了手机号码的主人。
对方的神色古怪蹊跷,宋知往前走过两步,质问道:你认识不认识宋骧?
男人听到这名字,倏地又变了一种脸色。他看一眼他娘,老妇人一看这架势,啊啊了两声,把手里的绳丢开,不再管女娃娃,扭头慌里慌张地往外跑,她咣咣地去拍邻居家,拍完一间,又拍一间。
随着这阵吵闹声,街上不知哪一户响起狗叫的声音,吵个没完。
宋知接连不断地逼问着:你认识我哥?
你们打过电话?说了什么?他走得越来越近。
男人看准时机,立刻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
宋知先是狠揍对方脸颊一拳,但后者力气更大,直接把他绊倒在地。宋知不甘示弱,这几个月来压抑的情感让他彻底发了疯,他立刻爬起来,坐在这人身上,一拳一拳地往对方脸上招呼。
几分钟后,一条街上的邻居们都打开门,听到他们家传来的动静,都探出来头看。
怎么啦?他们瞅见守志娘还在拍别人家大门,知道她家里该是出了事儿,于是往贾守志家里跑,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
一进门,他们先看到几十米长的粗麻绳儿已经从水轱轳的木轴上转没了,满灌水的铁桶沉在井底,八成也捡不回来了。
两个男的正从水井边打到门前,死死拽住对方,脸上通通挂彩。
松开!松开!别打了!一个女人高喊道。
邻居们越来越多,把两人分拨拽开了。这人是打哪儿来的呀?
他们看着这个眼生的俊后生气喘吁吁,一脸愤怒,嘴唇还被打出了血。
你都知道什么!宋知发狠扑上去,旁边几个人甚至都拉不住他。
贾守志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村民们都自动选择站在他那一边。还有几个晚来几步的邻居纷纷打听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家里一时挤满了人。
结果他们眼睁睁看着贾守志一反平时的老实模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深仇大恨,拿上砍柴的刀,照着那俊后生当头劈过来。有人忙向后躲开,有人伸手去夺,宋知打架打得也肾上腺激素飙高,抄起水瓮旁边的拖把棍子挡,砍柴刀一下砍在棍子上,直接劈成两半。
场面一时乱极了。
诶诶诶!一个大汉怕出事,伸手夺走了贾守志手里的砍柴刀。
那一刀险些要砍在宋知肩膀,如果不是人多,再多来几下,恐怕他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这人露出这样反常的情绪,更能说明什么。
宋知的手在微微颤抖,最起码,最起码他这一趟没有白来。眼睛扫过院子,又紧紧盯着对方的脸,他记住了
这年轻人在说什么呢?贾守志他能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在这场冲突彻底停下之后,邻居们都好奇地要命,他们挤在院子里,后排的几个已经讨论起来,可现场的目击人一个是不会说话的孩童,一个是不能说话的老妇,什么八卦都听不到。
贾镇的村支书也很快赶来了,他披着黑袄,里面穿着一件土色毛衣,可能是被烟头烫到了,露出一个尴尬的网眼儿。他环视一圈,上来就凶神恶煞地问宋知是从哪里来的,叫他赶紧走。
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这是我们的村子,欺负我们村儿的人,都得滚出去!
门口的女娃娃呜呜地嚎哭起来,被大人们的动静吓坏了,周围越来越吵了。
有村民在混乱之中赶紧把宋知拉出去,推推他的后背:快走吧,走吧啊。
宋知再次抹一把嘴角的血,狠狠地对贾守志投以警告的眼神之后,走出大门。
外面起了小风,土路上尘土飞扬,有户人家的狗见主人出来了,也跑出来窜在街上看热闹。它跟在宋知身后汪了几声,但没胆量凑上来。
嘴角很疼,拳头也是。宋知一边记路线,一边一瘸一拐地往车的方向走。
等走到村口,他才从兜里掏出
那女娃娃刚才在手里攥着的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宋知心眼儿不少咱们就是说。
第62章 长兴紫笋
宋知上车后, 确认没人追来,他没有直接开始翻手机,反而先胡乱地抽了几张纸抽, 把它包进去。
在清源时,他陪着老爷子把军旅、谍战片看了不少。既然这人的SIM卡绑定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证,那么只能靠这手机上的指纹, 来证明卡号和他有关系。
宋知舒了一口气, 这才发觉自己嘴角生疼。
他朝着后视镜照过去,看到嘴角被打裂出一个细小的口子,是刚刚挨了一拳造成的,嘴巴里的嫩肉也磕上牙齿, 整一块儿,里里外外,又肿又疼。
果然人在极度兴奋状态的时候,痛感会降低。等肾上腺激素逐渐褪去了, 才发觉身上哪里疼。娇生惯养的小茶爷哪里受过这等伤,他用纸巾稍微擦去点儿血,立刻龇牙咧嘴起来。
一手捂着不断流血的嘴角,一手操作方向盘。
从贾镇村口往市里开, 开出没几步远的地方, 往路边瞥过一眼。
他一下注意到几个字。
快鲸物流。
宋知浑身警觉。
这是一所小小的物流中转站, 建在公路一边, 四周一片荒芜。宋知来时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它。
大哥通讯簿上记下的物流站点,正是在这里。
他边想着, 边把车停在路边。
快鲸物流的大门很是简陋, 旁边用红砖砌起来的围墙低低矮矮, 只用白色喷漆印了四个大字,底下一串联系方式,再无其他。
宋知往里走。
地上铺了一张脏兮兮的条纹塑料布,其上平摊着一堆快递盒子。有个带半截指套的女人在那里弯着腰,核对着什么。
见门口来了人,头也不回地说:取件码。
宋知说:我不是取快递的。
大姐,我想问问。宋知说话时心里还有点没底,毕竟这事情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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