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时他面如死灰的坐在座位上,左边是五皇子荆纩,右边是七皇子荆纵。前者歪坐着,手里抓着酒盏,撑着下巴听大臣一个个上前献礼,后者在等宫女给他扒葡萄皮,完全没将献礼的事放在心上。
谁也不懂荆缙此时心里的苦。
赵翠翠和福德一左一右的站在他的身后,余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赵翠翠忽的感觉一种毛绒绒的触感撩过自己的腿,她汗毛几乎都要炸起来,生生忍住了叫出声的冲动,低下头一看,却是那只黑猫。
它低低的叫了一声,将锦盒放下,又悄无声息的钻入后面人的桌底下,不见踪影了。
熟悉的锦盒出现在眼底,荆缙眨眨眼,几乎以为自己是意念太强出现了幻觉。
他打开锦盒,是熟悉的纸和熟悉的字,只是
虽然看起来一样的烂,但是好像就是比他准备的那张好看。
荆缙露出沉思神色。
最后,是皇子献礼。
由荆纮开始,他献上一份百愿书,书写的人有商贩,有书生据他所说,是百日来,每日第一个进城的人所书写。
皇帝淡淡说了声:善。
二皇子荆纭则是一颗明珠,他称其为鲛珠,延年益寿百毒不侵,从未听过此等奇物的皇帝缓缓放下手中酒盏,冲着站在下方的荆纭伸出手:纭儿,将此物呈上来。
后面三皇子送的红玉珊瑚都黯然失色。
荆缙的烂字在这种情况之下,反倒成了独特的那一个。
皇帝一手握着鲛珠,一手抓着他的字,仰头哈哈大笑:缙儿的字有朕年幼时的风范,多练练必能大成!贤好,稍后将朕的字帖送到缙儿府上。
贤好笑眯着眼:是。
皇后坐在皇帝身边,凑近了看看,笑道:是臣妾疏忽,稍后臣妾会派人去国子监叮嘱一番,六皇子的字,是该好好练练。陛下的字帖,臣妾会督促他练习的。
皇帝无所谓的摆摆手:不用催的太紧,随他高兴就好。
婉贵妃瞥了一眼皇后神色,在皇帝专注于宫人乐演时,靠近了,悄声道:姐姐何必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呢,陛下的心里,可没多余的位置。
皇后以袖掩唇,眼珠转向婉贵妃方向,轻笑道:这便是吾是皇后,而你是贵妃的原因了,何况
她微微瞥向皇帝方向,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何况陛下并不介意宫妃争斗,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坐在皇帝下首的是南泽王,他面貌身形与皇帝极像,正巧也能看清荆缙的字,难免忍俊不禁:这字与皇上幼时的字真是像极,还记得臣曾与陛下在书房一同习字,先皇问起,陛下却说字是臣写的,叫先皇好一顿训臣。
皇帝捏了一粒花生扔进嘴里,慢条斯理的道:还有这回事?朕倒是不怎么记得了。
南泽王一怔,笑了两声:许是臣将梦当做了现实,时间太久,就记成了真的。
皇帝点点头,手掌撑在桌子上,上半身倾向南泽王:梦终究是梦,南泽王还是认清现实比较好。
几个域外小国的使臣坐在南泽王之后,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交锋,只一味附和皇帝,从一路见闻夸赞到皇宫的金碧辉煌,使得皇帝嘴边的笑就没停过。
皇帝高兴了,这绣星宫的其他人就也高兴了,一时间乐声四起、水袖飞舞,欢声笑语不断。
荆缙久等不到红胭所说的事,心下微松。
荆纩不太优雅的打了个酒嗝,微眯着双眼,忽的探头对荆缙道:被父皇夸奖,你很高兴吧。
荆缙真情实感的露出疑惑表情:夸奖?
被所有朝臣知道他的字写得不好是夸奖吗?
然而荆纩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冷哼一声坐回身子,依旧歪在椅背上,动作之大,还得了皇帝一眼,他这才有些不自在的端坐起来。
荆纵吃够了水果,将鱼肉全部推到一边,伸手去够酒壶,伺候他的宫女下意识的将酒壶夺走,小声道:殿下,您现在还不能饮酒,酒水不好喝的。
然而荆纵却知道这宫女根本不敢管自己,嘟囔一句他们都能喝,凭什么吾不能喝,就去伸手够,宫女苦着脸向后让,荆纵抓的火气,一撑桌子,直接将瓷碗扫了下去,瓷碗坠地,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惊得他旁边的荆缙都猛一扭头。
而南泽王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附近人的目光都下意识朝他看了过来,皇帝则动作一顿,露出微醺神色的脸上,眼瞳在低垂的眼帘下睨向前者。
南泽王狠狠的瞪了一眼荆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使劲一砸玉瓷碟子,大声宣道:吾将何在,还不随吾清君侧!
刷刷拔刀之声顿时在宫内响起,坐在南泽王左侧的使臣顿时面色剧变,连忙躲避起来,朝臣亦是一片慌乱,谁也没想到南泽王胆大至此,竟公然在皇帝寿宴上造反!
荆缙第一时间没有想着躲避反正这宫里此时不是皇帝的人,就是南泽王的人,他乱躲反倒不妙而是抬头去找红胭,他心有预感,红胭所说就是南泽王之事。
然而他找了一圈,只看到几乎和檐墙融为一体的黑猫。
持刀的侍卫步步逼近,几个皇子坐立难安,而惹出事来的荆纵更是哭嚎起来,宫妃公主皆是花容失色,任谁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上造反。
南泽王得意之色愈重,昂首挺胸道:皇弟,自你即位以来,朝中尽是攀炎附势之臣,不知体恤百姓之苦,却知如何搜刮民脂民膏!父皇百年基业,险些就要葬送在你的手中!
皇帝摇头叹气:皇兄,朕给过你机会。
南泽王瞪着眼睛,倏然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皇帝呼出一口长气,像是连最后的兄弟亲情也呼出体外,对着举刀的侍卫一招手:速速擒下逆贼!
南泽王从造反到被抓不过半盏茶功夫,被侍卫按在地上的时候,他满是不敢置信的望着居高临下的皇帝:你早就知道!
可是我那三千精兵呢!
朕看你是还在梦里!皇帝嫌恶的撇过头,将反贼压下去!
南泽王却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叫兵卒装成百姓商人分批入京,他们明明都进来了的,可怎么就忽然之间都蒸发不见了?!
席间乐声早已停止,皇帝不满的瞥向那方:瞧你们这点出息,还不收拾收拾继续!
高楼之上,黑猫几步越过楼檐,跳上顶端,一双金瞳在夜色下闪闪发亮。
红胭蹲身抚了抚它柔顺毛发,声音温婉:也不枉费小梦在城门处查了那么多天,今夜才不至于生出意外。
至于皇帝,他从始至终也只会知道,南泽王造反,偷运入京不足千人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章
快出来看看, 下雪了!
一位妇人兴冲冲的打开门,拉着自家男人走到院子里,边伸手去接雪花, 边对他道:都说若雪兆丰年,今年下雪这么早,是个好兆头,丫头肯定能早日怀上身孕!
男人一拍大腿:你说的对啊!快去叫道长出来算算,是不是时候到了!
道长一头白发在头顶束起, 由一根木枝簪着, 几缕稍短的发丝在额角鬓边乱翘,白眉白胡须, 若是再穿一身白色道袍,站在雪中说不定会被误认为是雪人。
然而妇人偷偷观察了几日, 发现道长的皮肤比自家女儿的还要细嫩,若不是声音苍老两分,几乎让人吃不准他的年龄。
鹤发童颜,妥妥的得道高人!
道长依旧穿着那身破烂道袍,大雪天踩着草鞋, 出了房间站到雪底下,也不见他冷。
妇人一回头就看到了他:不算道长果然神人, 刚念叨您,您就起来了, 快算算, 今个是不是良辰吉日了?
道长道号不算,据他所说, 此名是为了蒙蔽天机搏得长生之法, 夫妇俩一听就信了。
只见他像模像样的掐指一阵, 又仰头望了望浓云笼罩的天空,哎呀一声。
夫妇俩顿时心头一紧:怎么样?
不算背着手,摇头叹气:虽说天降瑞雪,然今日杀气过重,若此时有孕,必然母子难安。
妇人恍然大悟:对对对,好像贴告示说了,今天有人要砍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