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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等他洗完澡出来,方才还醉醺醺的人,俨然已经清醒了过来。
裴缘倾咳了声,蓄意板起脸来装酷:“小黎,我没做什么丢人的事吧?”
“做了。”沈黎起了捉弄的心思,“你在外面花园赖着不走,学流浪猫叫,保安差点以为你是..”
没等他说完,裴缘倾就打断了他:“别骗人啦,虽然我醉得不轻,但也知道外面一直都在下雨,哪还有流浪猫啊。”
“行叭。”沈黎摊手,“捉弄失败。”
裴缘倾噗嗤笑了声:“今晚我住哪?”
“客房。”
“行,那我先去洗漱了。”裴缘倾这才想起自己行李,“你帮我捎上行李了吧!!那里面可装着我用来码字的宝贝。”
“带啦,都帮你放在客房里了,快去洗漱吧,早点休息。”沈黎回答道。
“嗯。”
窗外大雨已经完全转小了,牛毛似的雨丝淅淅沥沥地铺洒到行人身上,卷起一阵又一阵的湿意。
刚才在走廊上相撞的画面,在沈黎脑中挥之不去,他掏出手机,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发了条信息给陈斐。
——你睡了吗?
等了会,裴缘倾已经洗漱完了,陈斐也没回复信息。
沈黎琢磨了下,就关掉手机,将三只小宠物抱回窝里,准备睡觉。
客厅墙上的挂钟持续走动着,滴答滴答的行走声,在寂静的屋内,略显突兀。
主卧房里,沈黎辗转反侧后,仍然难以入眠。
他总觉得,陈斐最后睇过来的眼神,非常复杂。而最清晰的,却是一股浓浓的无力跟失望。
为什么呢?
他揪着被角,绞尽脑汁不断反思,最终都没有得出一个答案来。
他明明..在他出差的这段时间里,什么都没做呀,更何况,他都越界跟他视频了。
那为什么会是无力跟失望呢?
沈黎想不通,最终只能带着这个疑问去梦里寻找答案。
另一边。
为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可不仅仅只是沈黎一人,六楼的另一租客也一样。
陈斐站在阳台上,手指捻着未灭的烟,漆黑的眼眸里漾开了暗色。
晚风夹杂着湿气掠过,卷起他的衬衫衣摆。
陈斐仍然没动,像不知冷似的,站在明暗掺半的阳台上。暖黄色的灯光透过一旁的植物,映射到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料峭挺拔的鼻梁,沿着往下,是抿成一条线的薄唇。
薄唇薄情,这是许多地方的说法。
但陈斐却不以为然,否则,他怎么会喜欢那只小孔雀,这么多年呢?
他无法将就,只能扑火泯灭,或是如愿闪烁。
即使小孔雀,都没朝他开屏,只是那样羞怯地朝他迈了一步,他都毅然决然地朝他迈出了九十九步。
九十九步里,他机关算尽,费尽心思,才得来了一个机会。
本以为是功德圆满,得偿所愿了。但当那个男人出现后,却又功亏一篑,决堤千里。
啧。
他真是,太失败了。
陈斐垂眸,懒懒地觑着阴暗的地面。
直到白金色的烟身全部涅灭后,他才掀起眼皮,将烟丢入垃圾桶里,去了浴室。
浴室窗明几净。
淅淅沥沥的水声伴随着氤氲雾气响起,偌大的房间里,由水声汇成了一首歌谣。
歌谣悲沉,渐入悲境,直至最后,才被一道尖锐的声音叫停。
是陈斐。
他一拳砸碎了一块小玻璃。
他头发湿着,发梢还滴着水,眸子却沉的像千年雪山颠上的寒冰。
但他却依旧一言不发着,任由发梢上的水珠顽皮地沿着锁骨,窜入他引人遐想的人鱼线。
半晌后,他才穿上睡袍,简单地贴了个创口贴后,就掩被入睡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陈斐酣然入梦的同时,也梦到了大学时的场景。
画面里,还有鹿眼清澈,笑容明媚的沈黎,只可惜,那样的笑容并非是露给他看的,而是给站在柱前的沈诀。
那会还是大一。
法学生还处于大类,并未分专业,恰巧,他跟沈诀在一个班。
那天下午放学,他绕了条道准备从北门出去,就在花园长廊的一处较为隐秘的亭子里,撞见了沈诀跟弟弟沈黎相聚。
明媚的青年说话很大声,言语间洋溢着喜悦。
陈斐站在长廊后,都能听到他说话。
“哥,我签约啦,我会努力码字的!如果能赚点钱,你就不用每天都那么辛苦了!”
青年的声音掺着南方水乡的软糯,分外好听。
鬼使神差地,陈斐撇过脸,觑向了青年的脸。
在那之前,陈斐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用昳丽漂亮来形容一个同性。
但除此之外,他却不觉得,有任何词更加贴切了。
匆匆一眼。
他本就想走,但却听到沈诀质问:“你确定那个网站靠谱吗?而且,码字也很辛苦,一开始是赚不到什么钱的。你的手,肩膀,颈椎,还会因为经常码字而出现或大或小的毛病。这样算下来,得不偿失。”
陈斐来了兴致。
这番话传入耳里,他仿佛听到了,他选择报考法律专业时,他那富甲一方的父亲,所说的话。
“法律沉闷繁杂,更何况,当你走上律师这条路后,就会面临很多选择,接着,你就会发现,你所憧憬的用法律来维护这个社会的公平正义,完全都只是幻想。这条路危机四伏,道阻且艰。从商,继承本就该属于你的陈氏,不好吗?”
不好。
维护法律的尊严,维持公平正义,就是他为之奋斗努力的梦想。
梦想不容许践踏。
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父亲。
而后,这么久以来,他的父亲直接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更是用尽一切手段逼迫他换专业。
甚至,就在前天,还说动了他最尊敬且病重的的外公来恳求他。
面对各方施压,看着即将病逝的外公,他难得生出了几分犹豫。
而今天,他就得去给他父亲一个答复了。
陈斐瞥向稚嫩的青年。
青年看着面前神色严肃的哥哥,眼底闪过了几分犹豫。
但最终,那些犹豫却汇聚成了一道亮光。
青年坚定大声道:“写文就是我的梦想,这么久以来,它是我做过最开心的事情了。哥,你知道吗?当时编辑找我签约的时候,我手是抖得,脚是软的,内心的激动到无法言喻,最后跑了好几圈,我才逐渐平静下来。各行有各行的难,写文也是。我不为钱,只是因为喜欢。但如果它能赋予我金钱,减轻你的负担,那也说明,这是一条适合我的路。我不会因为你说的那些,就放弃我的梦想。梦想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它就像维持我走下去的信仰,哥,你懂吗?”
很多人在初出茅庐时,都会意气风发,觉得前方一帆风顺。
但走到最后,还能坚持心底梦想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陈斐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话,但却是第一次,受到了触动。
站在柱前的青年,眼神坚定,声音高昂,内心里对梦想的坚持,连带着将陈斐心生的犹豫都驱散了。
那一瞬间,陈斐觉得,这个青年正在发光。
他收住步子,继续听着两人的交谈。
面对弟弟为数不多的坚持,沈诀最后也退了一步,投降了。
陈斐稳住心神,刚想走,就听到两人说。
“小黎,以后你别再来学校了,这里太偏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好呀,那哥想要我在哪等你?”
“你就在家等我就好。”
他难得拒绝了哥哥。
最后,沈诀又一次妥协了,并将下周的见面地点定于学校南门体育场榕树旁。
陈斐听完后,就绕道走了。
梦境接着一转,就来到了他拒绝父亲的那次餐宴。
他的父亲盛怒,甚至扬言让他滚出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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