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众的窃窃私语中,阮雪榆继续说,形状优美、玉色光鲜的手指远远地点着放映屏,示意他向左滑动:临床实验部分之后再讨论,先看细胞学实验。
这一部分的疑问来自于目前十三位学者或研究组给出自己的研究结果,其中十一组认为无法重复,一组正在进行,只有一个实验小组成功重复。而且他们只是检测到微弱的信号,其中还存在很多死细胞,所以这唯一的重复结果,只是有限的重复结果。
不知道谁给阮雪榆递了一个指示杆,他开始用红外线挥斥方遒,声音好像出自于与世无争的外太空,遥远又冷酷。
明明前一秒还是睁着一双无辜眼睛的漂亮金丝雀,甚至带着澄净的腼腆,矜贵地一触就碎,需要被男人们众星捧月地饲喂与浇灌,现在的他却像狮子看着一只自己利爪下的羚羊,笃定从容的样子让人生惧,不怒自威地有一种君王的高傲、至上的威严。
写在这里的步骤和真实的实验操作有区别。至于具体实验的操作写论文时我们都没有仔细检查这段文字。卢卡斯强撑着镇定的面具,被他说得浑身上下的神经都跳着疼,头皮发麻,眼神不停闪烁。
他其实并不了解这个领域,而且为了快速发表、抢占先机,把很多重要工作交给了外包实验机构,所以什么细节也回答不上来。
你的说法部分取信了我。阮雪榆像是认可地微微点头,因为对一个经验丰富的实验者而言简单的实验,对其他人而言也许是极端困难的。这不足以构成我质疑的全部论据。
阮雪榆接着说他所标细胞系和实际使用的不一样,骨髓造血细胞不是脾造血干细胞。他则解释是拿错了图片,因为骨髓造血细胞、脾造血干细胞都贴了造血的标签。
第五页的WB结果,第八条泳道与其他部分的颜色深浅不一致。泳带1、2、4、5、7来自凝胶1,泳带3、8来自凝胶2。阮雪榆快准狠地指出。
有人跃跃欲试地附和说:的确,这很像剪接的。
在专业问题上,卢卡斯不敢直接怵前上司的霉头,就把枪口对准别人,斥道:我和我的组员只是想做出看得清楚美观的图,你的意思是在说我造假吗?
没有人这样陈述。阮雪榆说,只是因为这些失误,从根本上摧毁了数据的可信度,也不得不说逐渐令人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为了检查该结果的合理性,我建议你撤回文章以及这场上市发布会,继而获得准确的数据以及真实的实验图片,再充满信心地去论证药效学上是正确的。
这样子让所有人都想起了他前疾控中心新闻发言人的身份,与刻板的用词一样冷峭和漠然的表情,让群众每每都轻而易举地相信:疫情已经被卫生院彻底控制,美国公民永远可以高枕无忧。
大家看不上卢卡斯恨不得处处炫耀、处处压人一头的态度,则一起抨击:我不得不说这场记者会本身就充满主观意识,完全看不出发言人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科学家。
卢卡斯站起来,咬牙切齿:你就非要和我作对!
并非如此。阮雪榆说,我只是在为患者负责。过去因为研究者的不严谨、监管的不力、利益的驱动造成了太多人为之祸,这是前车之鉴。
他举例说:沙立度胺的错误上市,曾经造成了12000多名婴儿出生就失去手脚,这种畸形被叫做海豹胎;近乎行贿式的奥施康定兜售,让毒瘾的种子播撒在美国,导致每年因海洛因过量死亡的人数逐年攀升。这样的灾难不能再发生了。
大家纷纷点头赞同,为过往的悲剧露出哀伤和遗憾的神情。然后是一个透着老态的女性声音,理化学研究所主席下了最后通牒,她期待卢卡斯能够重新客观调查,然后再次提交论文和上市申请。
被阮雪榆当面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卢卡斯满身血管里都泛着屈辱,生平未有过地产生了没有极限的愤怒,气得视野都模糊了,满口乱嚷起来:你别走!你不打算解释清楚生化武器的事吗?
正在这时,大门像是被谁踢开了,更多媒体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时钧在阮雪榆身边坐了下来。
我们正需要一个解释。时钧这么说。
第51章 蕙死兰枯篱菊槁
记者们把会场堵了个水泄不通,卢卡斯被四处伸来的话筒撞得跌倒在地。
卢卡斯博士,我们得到确切指控说您的父亲麦克斯韦先生,曾经在圣雅缇娜群岛建立具有生化威胁潜力的基础设施,部署全球传染病传播控制系统!
指控称该基地突破了不能利用活人实验的人道底线。
我们听说麦克斯韦先生利用强权,胁迫了许多善良的科学家,用家人的生命威胁他们制造生化武器,你对此是否有所耳闻?
是的,我们听说不仅有神经毒气,那里的生物武器多种多样,比如使用昆虫作为宿主,进行生物攻击。用无人机将染病的昆虫,空运到指定的位置。
FBI已经认为这是确凿的证据,因为曾经有一驾出岛的飞机,飞行的过程中,其中一个罐子出了故障,导致这家战斗机飞离既定航线时,残留的14.04公斤物质泄露。下方的谷地中正在吃草的6000多只绵羊,在接触到该物质之后不久,就大面积死亡。
美国两党互相攻讦由来已久,这些民主党记者之所以这么狂热,正是因为卢卡斯的议员母亲正在竞选路易斯安那州的州长。她的民意调查和第二名咬得很紧,正是一点差子都不能出的节骨眼。
证据是时钧递呈给民主党的,当然还有一些聊表心意的调查费。
卢卡斯扒开人群,冲到阮雪榆面前,可是他在身高上是明显的劣势,气势当时就矮了半截:你这是诬构!诬构!制造生化武器的明明是你父亲!你这个乱泼脏水的卑鄙的人!
阮雪榆玫瑰栗色的瞳仁晓色沉沉,如一个臻至高峰上的神子,就是这么平静地俯视、甚至鸟瞰众生,没有任何表情的样子都卓有风采。
然后卢卡斯就接到了自己老妈的电话,威严的铁娘子怒吼着,让他立刻撤销发布会:蠢到家的傻瓜!
他在惨淡和震惊中挂了电话。
波浪一般的人海中,FBI从天而降,带走了这位涉嫌学术受贿的卢卡斯教授。
他们逆着人潮往门口走,时钧却感觉拉着自己的手忽然一松。
阮雪榆呼吸骤停,倒进一座沉静的墓室。
凌晨一点,手术室。
阮雪榆正戴着阿托品及球囊面罩进行抢救,阮微被挡在ICU外。
24小时动态心电图显示,他一个小时内屡次出现超过4秒的心脏停搏。
不陈兮云说,他所有生命体征都非常垂危,不可能受得了四十分钟的头部磁共振MRI。
雪榆,雪榆陈兮云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呼唤。
助手说:可是如果不进行头部扫描,我们怎么知道病人的病灶在哪里?
直接切,他满脑子都是病灶!陈兮云在房间里乱踱,心跳如鼓,先溶掉他的血栓,准备颈动脉穿刺注药。
陈兮云将阮雪榆的脖子侧了过来,在总动脉中段以穿刺点为中心,消毒了大约6厘米直径的区域。
他捏住已排好空气的头皮针,左手食指和拇指固定动脉,然后将长细的头皮针垂直刺入血管。
这里离气管那么近,血管的波动一清二楚,一不小心就会割了喉。
1cm左右出现暗黑血液,回抽不畅,再进0.5cm,终于有了强烈突破感扎进动脉了。
见到头皮针管内有鲜红色、上下搏动的血液回流时,陈兮云明显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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